就在韩易正打算继续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一番,谢隐却在转过一个弯之后突然开口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程莎莎。”
车内的空气骤然凝滞了一般,韩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空调温度调低。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句话。
“或许有一个叫程莎莎的人,她可以叫程莎莎,也可以叫王莎莎,李莎莎,叫韩易都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拿着和李凤鸣校对了无数遍细节的剧本,正准备和你我这样的警察大谈特谈一番他们的金钱爱情观。”
谢隐顿了顿,“你和她聊到什么时候,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只是个演员。”
韩易侧过身子:“为什么这么说啊头儿?”
谢隐轻笑,眉梢微挑:“不打算拿小本本记下来吗?”
韩易也学了一嘴油腔滑调:“领导教诲,铭记于心,刻在骨子里,不需要拘泥于形式······哎呀头儿,你别卖关子了,我都快急死了。”
“之前我们调查,李凤臣的妻子唐玲三年前去世了。二人白手起家,奋斗至今,育有一女。最起码在外人眼里,夫妻感情非常好。”
“对,可是毕竟死了三年了,这么大个老板,另有新欢还是有可能的吧。”
“可能,甚至可能另有无数个新欢。但无论有多少个,都不应该在今天被拿出来大谈特谈。因为李凤臣要么真的对妻子用情至深,要么是极力想在外人面前塑造一个深情鳏夫的形象。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谈情人谈得那么眉飞色舞。”
韩易:“头儿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凤臣西装袖扣已经有了磨损痕迹,这种装束并不符合他的百亿身价。袖扣不是寻常大牌常见款式,应该是定制款,左手的字母L应该代表的是李凤臣,右手的字母T则代表唐玲。怎么看,都和程莎莎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头儿您明察秋毫!”韩易放慢语速,“但······单凭这一点,牵强了啊。”
“李凤臣身后的书柜上共计摆放了六个相框,每张照片都只有李凤臣一个人。尽管六张照片里的他衣着不尽相同,但从照片背景和照片里李凤臣皮肤上的晒伤程度来看,这几张照片都是李凤臣在某次到迪拜旅游时照的。一个身价百亿的富豪,这辈子就出国旅游过一次?还需要用六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来撑门面?”
韩易听得云里雾里,直接接不上话了。
“而且每个相框下面的书柜部分都有明显被挪动过的痕迹,即便书柜擦得很干净,但太阳光日积月累照射的痕迹很难抹去。所以说,这些照片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胡乱冲洗出来,放在书架上的。它们替换了原本的照片——李凤臣和唐玲的合照。”
韩易这孩子机灵,一点就通。他仔仔细细回忆起李凤臣办公室里的诸多细节:“确实,那屋里只要是看起来有点年代感的老物件,都略带女性色彩,估计是唐玲生前布置的。李凤臣想到了在细节处下功夫,却没想到碰到了火眼金睛。”
这彩虹屁吹得熨贴。孺子可教,老师父不甚欣慰。
“可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他处心积虑捏造出这么一个情人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掩盖这辆车真正的主人。”
韩易一听,眼睛里都有了光:“师父,这车真正的主人是谁啊?”
谢隐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韩易手中的档案袋:“喏。你不都查出来了么?”
——
湖岸中学位于A市近郊,是整个C省赫赫有名的合资学校。学费不菲,师资力量雄厚,名人校友不计其数。
进了这里,前途如何另当别论,但可以明显说明一点,家境起码是格外殷实的。
在湖岸中学就读的学生无外乎极端的两种。
一种是被精心打造过人生每一步的未来精英。这类孩子通常都是父母常青藤毕业,父亲精英圈核心,母亲早早回归家庭。兴趣爱好、人生轨迹、志愿活动、上哪所高校,甚至社会交往,都在父母的严格控制下,最终将成为某一领域的佼佼者。当然,也不乏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另外一种则是父母突然发迹,大把钞票如潮水涌来。上一辈人没受过太高的教育,也不懂得怎么教育子女。觉得钱花到位了,就心安理得了。这些孩子们往往混完了高中生涯,再到国外非一流大学镀个金,就回家继承家业了。
很显然,李凤臣的女儿李莘,属于第二种。
李莘穿着湖岸中学的校服,一头过肩长发柔软垂下,发梢卷了几个卷,让这个原本青涩的年纪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算不上漂亮,五官紧凑拥挤,不甚精致。但好在皮肤不错,勉强能让整个人可以往美女那一卦靠拢。
李莘手上戴着一串紫檀木珠子。檀木用料一般,质感也欠佳,风格也和李莘的气质并不相符。谢隐盯着那串珠子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透着一种怪异,可又实在说不上来。
尽管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不少,但李莘在言行举止上显然没有李凤臣的老奸巨猾。
“你们有什么事就快说,我还要去上课。”
谢隐倒是不忙:“我们咨询过了,这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因公出差了,所以这节课上自习。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放心吧。”
李莘神色变化不大,拿起桌上的一根笔把玩起来:“我还是个未成年······”
谢隐想到了她会有这个理由:“所以我们安排了你的班主任在场。”
李莘没有说话,不知是默许了,还是在找其他理由。但在谢隐看来,更像是内心中在做着某种纠结的自我抗争。她将手中的弹簧中性笔按压在桌上,来来回回有三四次之多。良久,才说了一句:“好吧。”
这一切落在谢隐的眼里,他感受到了李莘的烦躁。那是一种近乎不安的烦躁,绝对超出了一个中学生被寻常问话的烦躁。
很好,谢隐想。
“李莘同学,近期,你驾驶过一辆牌照为CA5371的冰莓粉色保时捷,对吧?”
李莘很聪明,并没有矢口否认。
“对,我在交警队已经接受过批评了,罚款也交了。怎么,行政处罚还有售后服务?”
韩易恨得牙根痒痒,有其父必有其女。
韩易将手中的笔记本摊开,一边记录一边问:“那在6月1日之后呢?那辆车去哪了?”
李莘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神态与李凤臣无异,让人不禁感叹基因学的深奥神秘。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知道?被我爸没收了。”
她的手依旧按压着弹簧笔,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旁的班主任老师听得心烦,正要说什么,却被谢隐伸手阻止了。
“所以,你最后一次见这辆车,是6月1日?”
李莘毫不犹豫:“对。”
韩易继续追问:“那6月1日之前呢?这辆车是谁在开?”
“我爸的女同事。”
谢隐抢在韩易之前开口:“你爸的女同事······叫······王莎莎,对吧?”
李莘略作思考:“对,王莎莎。”
谢隐和韩易对视了一秒,彼此心领神会。韩易继续开口:“你和王莎莎相处得很好么?你毕竟是个未成年,你说借车,就借给你了?”
李莘没有犹豫:“关系还不错。毕竟是我爸给她出的钱,借我用一天,有什么?”
韩易:“你竟然和你父亲的女朋友关系还不错?“
李莘的脸上泛起一种被窥探了家庭隐私的不悦,眼神之中短暂地闪过不屑的神情。但很快,她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甚至为为了强调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还特意扬起了脖子:“我母亲已经去世三年了,王莎莎又不是小三。怎么?我和她关系好,是犯法了,还是违反道德了?”
韩易摆了摆手,示意李莘不必过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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