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家的种种诡异让谢隐怀疑他有诱拐儿童的嫌疑,最终踹开了那扇门。如今想来,那些明显示人的怪异举动,显得太刻意了。
谢隐终于提出了他的疑问:这一切,只是个考题?秦淮的怪异,是演出来的?
似乎看透了谢隐的内心,秦淮说道:“不全是演的,我确实有个失踪多年的弟弟。我请过很多警察到我家吃饭,各种理由各种原因,但你是唯一一个踹开那扇门的。我不怀疑任何一位警官的专业性和职业道德,但我选中你的原因,就是你哪怕犯错也要一试的勇气。”
拨云见雾,谢隐终于明白了秦淮的意思。
“所以,你来我们警队协助破案,而你的条件是让我们帮你找弟弟?”
秦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淡淡的笑容,他直接将右手伸了过来,“之前的案子就当作见面礼了,所以谢警官,合作愉快?”
谢隐却没有伸手。对于秦淮的说辞,他不确定几分真,几分假。
谢隐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但也认认真真学习过一阵子辩证法——如果秦淮的所有异常举动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那今天自然的坦白同样可以有表演成分。
孰真孰假,唯有秦淮一人知晓。然而谢隐作为警队的负责人,却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判断。
秦淮敏感聪颖,于细枝末节处也能感觉到谢隐的心思。他深邃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坦然磊落地说:“我知道你对我的猜忌,但我还是希望可以试试我。或许多年后你会发现,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夏日的阳光被路边斑驳树荫切割开,不规则地在秦淮的脸上游走着。唯有一双眼直直暴露在谢隐的审视下,坚定不曾游离。
良久,谢隐清了清嗓:“我表示感谢,但并不喜欢你的见面礼。就在不久前,我曾经给一位······受害人科普过,警察不会和任何人做交易的。”
话说得算决绝么?秦淮想想,倒也未必。虽然并不中听,但秦淮还是在其中找出了松动的口子。
果然,谢隐的下一句话朝着秦淮期待的方向去了:“我们警察破案,从来都只为固定案件的固定受害者。你想找弟弟,我可以帮忙。但破其他案子,我希望你不要掺杂这种邀功的算计。”
秦淮笑了:“所以,你同意我加入了?”
谢隐干脆利落开门下车,留给秦淮一个精壮的背影,和一句话。
“就按你说的,试一试。”
——
警戒线外簇拥着不少围观群众,谢隐好言好语说了几句“让让”,压根没人理他。还是吼了两嗓子之后才开出一条血路来。
秦淮跟在后面会心一笑,乐得享受其成。
四号教学楼窗下是一片低矮景观灌木丛,一具女性尸体压倒一大片植物——确切的说,大部分被压倒,但其中几根树枝仰天直立,残忍地将尸体刺了个对穿,让尸体没有平躺在地面上,而是头脚着地,臀部却微微撅起。女人身上穿了一条疑似白色的长裙,早已被血液染得斑驳不堪,被不规则的树枝挑了起来,露出女人粘着血的内/裤。长发混着血水黏腻地铺在地上,像刚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血衣女鬼。
区里的法医正在和白超然讨论死者情况,几个拉警戒线的保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尸体,不一会就有人受不住,冲出人群去呕吐了。
谢隐磨着后槽牙,也想骂娘。不到一个月时间,看见两具坠楼尸体。谢隐怀疑自己最近犯什么邪了。
白超然走过来:“区里的法医已经初步勘验了,死者应该死于高坠伤。但死者右手腕处有明显的切割伤口,不像是普通利器划伤,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谢隐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尸体,不禁咋舌:“先割腕后跳楼?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不都多此一举么?”
白超然点头:“楼上还有一具呢,走,上去看看。”
一行人在保安的指引下,坐电梯来到了9楼。
谢隐纳闷:“不说11楼么?”
保安解释道:“我们这栋楼一共有11层,不过10楼和11楼都是排练室和练功房,不通电梯。”
所以想要到达命案发生地点——11楼练功房,需要从9楼下电梯,先爬一段很陡的铁艺楼梯到10楼,再爬木质楼梯上11楼,然后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
谢隐身量高,上这楼梯格外困难。他一边爬一边心中问候设计者的祖宗,回头看向身量更高的秦淮,表情却云淡风轻。
切,还挺能装。
谢隐一回头,目光扫在铁艺楼梯那已然开始生锈的栏杆花纹上,凸起的残缺部分上挂着一小块布料。
谢隐眼尖,一眼就看出那布料上的黑斑。应该是血迹。
谢隐赶紧让白超然把这块布料装入物证袋,直觉告诉他,这块布料很可能有大用途。
发现布料的地方位于10楼要拐向11楼的转弯处,很有可能是某个人——嫌疑人或者受害人,在奔跑过程中剐蹭下来的衣服布料。
对于破案而言,哪怕到不了“旗开得胜”的地步,也算得上出师顺利。谢隐吩咐扩大封锁范围,在9楼电梯口就拉起了警戒线。
11楼的走廊贴着瓷砖,在阴面。即便正值盛暑,却有股说不上来的阴凉之感。走廊尽头是排练室,那里的门半开着,钥匙还留在门锁上。阳光刺眼,远远看不清房间中有何物。
只有一股咸腥的味道断断续续飘过来……是血的味道,谢隐最讨厌的,血腥的味道。谢隐时常怀疑自己被这种血腥味熏染多了,会不会性情里都带着一股子阴森。可这位热血中年余光里瞥见了身后的白皙……白皙中年。
算了吧,他更阴森。
能够慢慢浸入骨髓的阴冷逡巡不去,谢隐一行人逆光而行,终于在到达排练室门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血手印赫然印在门板内侧。干涸的血迹半死不活地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态势,反射着暗红色的幽光,让人触目惊心。
谢隐俯下身,仔细打量起这只血手印来。
从手印的大小来看,最长距离大约15cm左右,十指相对纤细,应该是一个女性的手印。从手印的着力状态来看,五指和掌心均十分用力,且五指末梢处甚至有抠划的痕迹。结合血手印距地面不足20公分的位置来看,很有可能是女性受害者趴在地上,用力拍打门板所至。
血手印之下,有丝丝缕缕的条状血迹。
谢隐顺着手印的方向向房间内看去,其中惨状,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太过于触目惊心。
这间排练室规模不算大,但80平米左右的地板已然成为一片血泊。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血手印不仅存在于门板上,而是从门板处向窗口处蔓延,一路都有,只是清晰程度不高——不是被杂乱的脚印给踩没了一半,就是被大量血水冲得只剩一点了。
手印的方向并不相同,由窗到门方向居多,由门到窗方向的不甚清晰,但也存在。谢隐猜想,女性被害者是从窗台下穿越整个房间,爬向了门口处,并且猛烈敲击了门板。应该是为了求救。
如果没猜错,这枚手印属于楼下那具坠楼尸。
这位有能力向别人求救的被害人最终却出现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她为什么又折返回窗口了呢?是自己惊恐过度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呢?秦淮也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房间的最里侧,也就是窗台下,躺着一具男性尸体。这具尸体附近的血液量最多,仔细观察,发现这具尸体不仅被割了手腕,颈动脉处也被割断了。一把血红色的电剪刀赫然摆在死者的手边,与身体平行,摆放得诡异的“整齐”。
喷溅血迹遍布窗台下和地板上,然而男性尸体的前襟大面积却是干净的。
也就是说,这名死者很可能是在无意识,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躺在这里被割喉割腕的。
按照规定,案发现场应该让痕检部门先进入,谢隐和秦淮要等他们作业完成才能入内。谢隐和秦淮目光交错,二人谁也没说话,但心照不宣,想到了一起——同一凶手作案,为什么两名死者的死状会相差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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