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想要问鼎天下的野心,还真是光明磊落半点都不遮掩。
此时秦廷未灭,南边有十三州各自为政,北面也有草原八部虎视眈眈,陈起就敢对儿子说,要给陈敷追封皇帝的事了。
谢青鹤应诺一声,其实挺奇怪的是,他觉得陈起不难相处。
不讨论陈起此人善恶好坏,从这几日的观察和今日相处看来,这个人虽然从来不把小老婆当人,处理军务政务都很清醒理智,对儿子也明显是有寄望的。陈丛认为,他与陈起父子失和,是因为花春刺杀之事连累了生母花氏,他又受了花氏的连累才被父亲厌恶——这明显说不通啊。
花春刺杀之事没能被阻止,若说迁怒连累,陈起也确实想过要杖毙谢青鹤。
但是,冲动之下的恶行被阻止之后,陈起这时候并没有什么“迁怒”的意思。
——难道要等到陈丛长大之后,越来越像花氏,才会被陈起想起来“迁怒”他?
这日过后,谢青鹤就搬到了陈起隔壁的房间居住。
这时候的居所还没有形成四面合围的规制格局,陈起住的地方是整个陈家最高的建筑,底下筑台,方间阔顶,占地颇大,就谢青鹤看来,陈家是有仿照天子宫殿的心思,又没有修得太过露骨。
谢青鹤被拎到前院后,一直与陈起同一屋檐下。若是住厢廊侧房,都要往下一步,不算同住。
只不过前几日住的是对方书册的“库房”,被陈起“恩宠照顾”之后,前院主事就把陈起住处的隔间分给他一间,这地方家具摆设都是齐全的,推窗就能看见乌岭堆雪的胜景,光照风气都很好,住进来自然更加舒适——连地方也大了不少,素姑有了屏风间隔的小间栖身,还有小茶房能烧水热饭。
谢青鹤强烈要求把小茶房改成澡堂,前院主事二话没说,马上就给小郎君升级了灶台,安排了洗澡盆,并且很客气地赔罪:“早前没想着挖池子,这会儿不好动土。小郎君恕罪。”
谢青鹤已经心满意足了:“可以可以,非常好。”
解决了洗澡的柴火问题,素姑也不再天天掉眼泪了,谢青鹤总算安稳了下来。
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身体素质问题。
陈丛打小体弱,姜夫人好不容易把他养大,囿于这个时代贵妇们浅显的见识,把陈丛保护得太过头了。六岁的孩子,路都没正经走过几步,稍微疾跑两步就喘气。
民间有个迷信的说法,认为人活在世上的呼吸都是有数的,譬如注定一辈子只能呼吸一百次,若是呼吸短促,没多会儿就得去投胎了,若是呼吸深长,活得肯定比呼吸短促的人长久。
上古修士陨落、民间蒙昧时,很多失去传承的武夫追求长生久视,就拼命抑制自己的呼吸,减缓自己的心跳,创出诸如《僵尸功》《龟息法》等旁门左道。谢青鹤认为此非正道。但是,人若呼吸短促,必然是心肺羸弱,对健康肯定是有害的。
虽然是个不修的废柴皮囊,好好地学一学拳脚功夫,把身体素质锻炼起来,总也有助益。
今世来到陈丛的皮囊才六岁,纯阳之体,先天之气尚在,不像上回捡到蒋英洲的废柴皮囊都十六岁了,现在从头开始锻炼,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于说,去找小师弟?
得找机会。
祖父陈敷刚死,陈起庶长子掌家,陈纪作为嫡子地位比较敏感,很少与府上往来。
那个被陈丛记恨了一辈子的堂弟,比他小三岁,现在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最可气的是,三岁里有两岁都是虚的!陈隽生在新年前,落地就是一岁,翻年就是两岁,实际上还没满月。谢青鹤算了算日子,小师弟就算已经来了,这会儿也还是个才会走路、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娃娃。
这么小的宝宝,叔父绝不会单独带来府上拜望。
就算他找到机会去叔父家玩耍,只怕叔母也不大舍得把堂弟抱出来给他玩儿——
他也是个虚六岁的熊孩子,亲爹还那么凶残霸道,就算他干点什么熊天熊地的坏事,有陈起的凶名加持,再有他自己的年纪打底,完全是作恶不必负责,想欺负你就欺负你。
哪家亲戚接待他时能不害怕?
来这个世界的时机也算很好,春末夏初,正是一件件脱衣服的时候。
谢青鹤是炼体的大宗师,根据呼吸脉搏探测出皮囊的实际情况之后,他就给自己制定了完善细节的锻炼计划,再有陈起的吩咐,主事在饮食上对他非常配合,食疗加上深入细节的锻炼,等到夏天穿着薄衫时,谢青鹤已经能绕着演武场跑上二十圈不喘气了。
陈起也算说话算话,南线战事突然有变,他带着东楼大批谋士去了峒湖,倒也没忘了把心腹侍卫陈利留了下来,负责教儿子骑马射箭,带儿子去守相州的兵营打转。
谢青鹤骑射哪里需要人教?只是不好生而知之,总得假装有点笨,再“飞快”熟练起来。
他毕竟年纪小,大弓力弓都开不了,陈利让老工匠给他做了把小弓,虽射程不远,准头惊人。陈利还想给他弄一匹矮种马骑,这回谢青鹤就坚决不干了,必须给他正常高大的骏马。
陈利苦口婆心地劝:“小郎君,您还不足马肚子高,这不是……”
每回都要下人给他抱上去。
谢青鹤指了指悬得颇高的马镫,那是为了迎合他的小短腿,刻意缩减了长度的马镫。骑在马上能方便他踩踏,相应的也提高了位置,让他在地上根本够不着:“把马鞍拆下来。”
陈利不明所以,还是给他把马鞍拆了下来。
谢青鹤抱着马鞍,回家去找素姑。
“姑姑,你用皮子在这里给我缝个兜,就跟这个能装马镫的兜子一样。”谢青鹤说。
素姑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马鞍上的马镫位置比较高,小郎君是想在底下也放一个马镫。她嘴里念叨:“这里原本就有个搁马镫的皮兜,当初要拆下来,现在又要缝上去……针线缝的只怕不稳当,我去看看,是不是有这样的铜钉,扣上去把稳……别着急,一会儿就做好了,明天就能骑。”
素姑很快去找了前院主事要东西,很快就找到了匠人坊,把收拾马鞍的东西弄齐全了。
陈利无语地跟着过来,说:“小郎君,骑马危险,您用的马匹是仆亲自照管,您用的马具也得仆亲自过手检查。您想要改制马鞍,吩咐仆来做就是了。”
谢青鹤知道每年在马背上摔断脖子的世家公子也不在少数,陈利处事谨慎也没什么坏处。
他把对素姑的要求又说了一遍:“就是把从前拆掉的马镫再缝上去。”
陈利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马鞍躬身告退。
待他离开之后,素姑很生气:“什么鸟人!竟来小郎君房里大言炎炎!”
谢青鹤凑近素姑耳边,小声说:“他是阿父的心腹,专门来盯着我的。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向阿父告状。姑姑,咱们不惹他。”
素姑马上就吓住了,捂住嘴点点头:“不惹。”还踮着脚去门口偷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走远了。应该是没听见……”
谢青鹤觉得她实在可爱。
虽说素姑给陈丛当了六年的乳母,但,这个时代女孩儿出嫁都早,生育也早。素姑今年也不到二十岁,因没什么见识,生活的环境又很单纯,她保持着令人意外的童真。
对于素姑来说,小郎君是主人,陈利是下人,下人跑来怼主人,那就不对,该死,要骂。
谢青鹤也曾经试着给她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所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去影响素姑。
陈起当然没有安排陈利当眼线盯着儿子,陈利八成也不敢去告状。但,陈利这人能在陈起身边当了很多年的侍卫,身手能力与陈起的情分都不寻常。素姑若是不依不饶与他结怨,那也是得不偿失的招惹。何况,陈利在这件事上只是尽忠职守,谢青鹤不觉得他做错了。
次日,陈利亲自来请谢青鹤去马场。这些日子,谢青鹤与他混得比较熟悉,二人见面时,陈利只要拱手作揖,不再屈膝下拜。谢青鹤闻声出门时,发现陈利屈膝跪在门前,满脸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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