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摊开手掌,方思会意,将一册话本拿出来,呈放在刘非的掌中。
——《太宰风流二三事》
梁翕之眯了眯眼目,还是端着一脸迷茫,道:“这——不瞒太宰,孤平日里不喜读这些市井杂书,乱七八糟的,亦没个正经儿。”
刘非微笑道:“是么?那可惜了,这书中所述的原型,仿佛便是臣与侯爷,是了,笔者正是前些日子来参加千秋宴的青云先生,青云先生才高八斗,不知曲陵侯可识得?”
咯噔!
梁翕之心头一震,立刻否认道:“甚么青云?孤并不识得。”
刘非还是微笑,道:“那又可惜了,臣还以为,是侯爷您指使的这位青云先生,编纂的这本故事呢。”
梁翕之心头更是猛颤,双手攥拳,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他以为这样的小动作不放在案几之上,便不会被刘非发现,但刘非何其敏锐,将梁翕之的表情举止尽收眼底。
果然是他,刘非心中笃定,看来梁翕之和晁青云识得,这话本也不晁青云为了赚钱随意编纂的,看来是梁翕之想要离间自己与梁错的干系,煞费苦心的谋算。
方思听着二人的言词,默默的全都记在心中,站了一会子,趁着梁翕之不注意,小声退出花园,一路趋步小跑,从后门出去,来到街口停靠的辎车旁边。
哗啦——
辎车的车帘子快速打起,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方思的跫音,是梁错。
梁错一身黑色的常服,墨绿的玉冠束发,看起来冷酷又肃杀,蹙着一双剑眉,剑眉下压,沉着反顾的狼目,幽幽的道:“里面情况如何?”
方思将刘非质问曲陵侯,关于话本的事情说了一遍。
梁错冷笑一声:“这个梁翕之,果然是他搞的手段,朕便知晓,他与晁青云是一伙儿的,还想煞费苦心的将晁青云安插在朕的身畔,他想的可真是美啊。”
梁错说罢,对方思道:“梁翕之诡计多端,不要留你家郎主一人,免得他耍一些卑劣的手段,你快回去,守在你家郎主身边。”
“是,陛下。”方思应声,刚要小跑回去。
“且慢。”梁错又开口了。
方思赶紧跑回来,道:“陛下请吩咐。”
梁错沉吟道:“朕还等在此处,暂不离开,若是有甚么风吹草动,你即刻来报,可知晓了?”
“方思敬诺。”
方思小跑着回到燕饮,梁翕之还在与刘非攀谈,气氛仍然微妙的厉害。
梁翕之为刘非添上酒水,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长吁短叹的道:“唉——太宰你也看到了,孤这个府邸,太过冷清,但孤苦于为官实在清廉,曲陵那样的边陲,哪里有甚么油水?百姓过的凄苦,孤还要拿出自己体己粮俸来贴补子民,实在……实在拿不出财币来修缮此间府邸。”
梁翕之故意哭穷,一来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清廉简朴,二来也是为了与刘非凑近乎。
哪知刘非抬头看了看四周,道:“此间府邸虽老久了一些,但雅致清幽,依臣看,无需修缮。”
梁翕之:“……”天儿又给聊死了一次。
梁翕之皱着脸皮干笑,道:“的确、的确清幽……只是这府邸,乃是君父留下的,也算是孤的念想,孤怎忍心见此间破败?”
梁翕之瞬间红了眼眶,用袖袍蹭了蹭自己殷红而隐忍的眼尾,哽咽道:“为人子,孤在君父生前,未能尽孝,如今君父不在了,孤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这座府邸,重新修葺一番……”
他铺垫了很多,用婆娑的泪眼凝视着刘非。
刘非对上那双泪目,心中涌起一股子奇怪。
好生奇怪,分明都是泪眼,梁错哭起来便好不叫人心疼,又脆弱,又破碎;而梁翕之哭起来,分明柔弱万千,但莫名有一种矫揉造作之感,完全不叫人心疼,甚至还有些好笑。
“噗嗤……”刘非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爱笑之人,用袖袍遮掩着轻微咳嗽了一声。
梁翕之:“……???”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刘非平日里面色清冷,总是一副没甚么表情,八风不动,甚至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样,对甚么都淡淡的,突然笑起来,大有一种冰雪融化,流光溢彩的美艳,令梁翕之一时看呆了眼,他自负俊美潇洒,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人。
“咳!”梁翕之后知后觉的回了神,硬着头皮道:“不知太宰……可否借孤一些财币修缮屋舍,等孤下半年发放了粮俸,必定立刻奉还。”
借钱?
刘非挑了挑眉,亏梁翕之能想得出来,用借钱来套近乎。
其实梁翕之想的甚好,既能彰显自己的清廉,两袖清风,又能与刘非拉近关系,借钱的事情传出去,必然会被市井流传的有鼻子有眼,传到梁错的耳朵里,那便是财币与利益的勾连,绝对坐实了不简单的干系。
然,梁翕之千算万全,没能算到他的对手……是刘非。
刘非凝视着梁翕之凄苦而真诚的双目,干脆的道:“不瞒侯爷,臣也没钱。”
“噗——”方思仔细的听着梁翕之与刘非的对话,好一会子去回禀梁错,哪知竟被逗笑了,赶紧捂住嘴巴掩饰。
方思在梁翕之尴尬的想要钻地缝的目光下,再次退出燕饮,一路小跑着去给梁错通风报信。
“借财币?”梁错听罢忍不住冷笑:“亏得梁翕之那小子能想的出来。”
这若是一般的臣工,抹不开面子,定然便借给梁翕之一星半点,可惜梁翕之对上了刘非。
梁错听说刘非回绝了梁翕之,心情更是舒爽,笑道:“梁翕之今日是踢到了石头……你快回去,再探,记得来报。”
方思眼皮跳了两下,点点头,冒着盛夏的炎热,一头热汗的跑回去。
“方思。”
方思刚跑回去,迎面撞上了刘非,刘非竟起身离开了燕饮,看样子是酒足饭饱,打算回府了。
刘非笑眯眯的道:“你这样跑来跑去,不热么?”
方思:“……”
方思哪里能不热,已然额头冒汗,跑得双腿发虚,可梁错让他再探。
方思惊讶道:“郎主,燕饮结束了?”
刘非道:“结束了。”
方思更是惊讶:“那个曲陵侯,没再纠缠难为郎主?”
刘非淡定的道:“咱家没钱,借不了曲陵侯,想必曲陵侯知难而退了罢。”
曲陵侯不是知难而退,而是被羞臊的退缩了,刘非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梁错等在街口的辎车之中,听到跫音朝这边而来,还以为是方思又回来了,打起车帘子,道:“方……”
他的话到口头,定眼一看,是刘非!
刘非站在辎车之下,仰头看着梁错。
梁错装作偶遇惊讶的模样,道:“好巧啊,刘卿。”
刘非没有点破,道:“陛下怎么出宫来了?”
梁错道:“今日公文不多,朕……出来散散。”
他立刻岔开话题,道:“刘卿要去何处,上车来,朕送你一程。”
“那便多谢陛下了。”刘非恭敬谢过,这才登上辎车。
刘非坐定下来,主动将见过梁翕之的事情说了一遍,与方思禀报的分毫不差,梁错听了,心中莫名沾沾自喜,刘非竟事无巨细的告知于朕,且没有任何隐瞒,看来刘非是忠心于朕的。
梁错笑道:“刘卿啊刘卿,你便这么直白的回拒了曲陵侯?”
刘非道:“臣也实属无奈,毕竟臣家中的确没有多余的财币可以借给曲陵侯。”
倒贴贱受本是个挥霍无度之人,家中本就没甚么“存款”,刘非穿越而来之后,为了避免党派麻烦,因此一概拒绝收礼贿赂,家中的开支只靠着刘非的粮俸,还要养许多的仆役,自没有多余的浪费。
梁错道:“看来朕该给刘卿你,涨一涨粮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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