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轻声道:“后来我也去找过谢先生,但是祖宅卖掉了,旁人都不知谢先生去了何处,都告诉我或许是病死了……没成想……”
方思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他的肩膀轻微的颤抖起来,嗓音也跟着哽咽,道:“没成想,谢先生还活着……”
刘非轻轻的拍了拍方思的肩头,托着他巴掌大的小脸蛋,让他抬起头来,果然方思已然哭得满面都是泪痕,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呜咽出来。
方思颤声道:“郎、郎主……谢先生不会有事罢?方思……方思还没报答谢先生的恩德。”
刘非安慰道:“放心,如你所说,谢文冶是个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再者,兹丕公医术了得,这天底下,没有他医不了的毒,别哭了,像个小花猫。”
梁错听说刘非告假了,心中担忧,最近朝廷中告假的官员不少,天气转凉,忽冷忽热,刘非的身子骨儿一向羸弱,不知是不是病倒了。
梁错干脆抽空出了宫,来到太宰府,亲自探看刘非。
梁错一进去,便看到咋咋呼呼的淄如,道:“刘非可在府中?生了甚么病?医士来看过了么?”
淄如迷茫的道:“刘非没生病啊!”
“没生病?”梁错道:“他不是告假了么?”
“哦,”淄如摆摆手道:“告假又不一定非要生病,刘非没有害病,身子好着呢,只是今日进宫之时,有人撞在了他的辎车上,那人如今还昏迷着,所以他便没有进宫去。”
梁错道:“甚么人?怎么撞在太宰的车驾上?”
淄如道:“好像是个教书先生。”
罢了,补充道:“长得挺好看的!”
梁错:“……”
梁错听到这一句,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往刘非的屋舍而去,果然看到刘非坐在外间。
刘非惊讶的道:“陛下怎么来了?”
他看了一眼内间,兹丕黑父还在下针,干脆便与梁错一同离开了屋舍,来到庭院中说话。
梁错道:“听说你捡了个好看的教书先生回来,朕怎么能不亲自看看?”
刘非挑眉道:“好看?”
他仔细回想,点点头道:“是挺好看的。”
梁错立刻道:“怎么好看?能比朕还好看?”
刘非被他逗笑了,道:“陛下放心,虽那谢文冶长得是不错,但陛下更年轻呢。”
梁错立时沾沾自喜起来,是了,朕不止好看,还年轻,那个谢甚么的,一定是赶不上朕的。
“谢……文冶?”梁错道:“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刘非将谢文冶与方思的事情说了一遍,梁错道:“怪不得朕觉得有些耳熟,朕的确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物儿,说是丹阳城有名的才子。”
谢文冶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低调了,也没有参加科考,仿佛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是了,”梁错似乎想起了甚么,道:“那个枣泥糕,你可送出去了?”
刘非无奈翻了一个白眼,道:“陛下,枣泥糕里掺了甚么?”
梁错装傻道:“没有啊,甚么也没掺。”
刘非道:“陛下还说,里面那么多芥辣,内馅儿都黄了。”
梁错继续装傻道:“是么?竟然有芥辣?朕不知啊,必定是膳房那些人搞混了,不关朕的事情。”
刘非摇摇头,正如素衣之人所说,梁错有的时候真的很……幼稚!
二人正在说话,突听一阵嘈杂。
“他跑了!”
“快追啊!”
“去哪里了?”
淄如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甚么。
刘非问道:“出了何事?”
淄如道:“刘非!那个谢文冶,他醒了!”
“醒了?”刘非道:“那是好事儿。”
淄如大喘气儿的又道:“但他一醒过来,疯疯癫癫的,好似认不得人,突然跑了!”
“跑了?”刘非道:“跑到哪里去了?”
淄如道:“不知啊!大家都在找呢!我让刘怖关闭了府门,他一个书生,又疯疯癫癫的,合该不能翻墙跑出去罢?”
刘非蹙眉道:“那赶紧让大家在府中找一找。”
太宰府虽然仆役不多,但屋舍众多,不然也住不下这么多人,除了住人的房间之外,还有许多空置的房间,这若是找起人来,便算谢文冶不跑出府邸,也十足困难。
众人分头行动,一面喊着谢文冶的名字,一面分散去找。
“谢先生?”
“谢文冶……”
“去哪里了?这边也没有。”
“我这儿也没有。”
大家都帮忙寻找,但一瞬间谁也没找到,梁错道:“好端端的人,怎么疯了?”
兹丕黑父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个谢先生,本就中了毒。”
“中毒?”梁错奇怪。
兹丕黑父道:“这毒素很是古怪,谢先生恐怕便是被这毒干扰了神志,这才变得疯疯癫癫。”
眼看着日头过了正午,大家为了寻找谢文冶,都没有用午膳,完全没有头绪。
“诶?”淄如突然大喊了一声:“在这里!”
所有人立刻聚拢过去,生怕谢文冶再逃跑,仔细一看,谢文冶竟躲在了库房之中。
旁的府邸,库房都是重地,毕竟会堆放一些名贵的东西,或者囤积财币等等。但刘非家中的库房,根本不上锁,有人需要就进去拿东西,也不会有对牌这类的,拿的人随手记账本,每个月方思都会去核对账本。
因为没甚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没人会进去盗窃,库房自然而然不落锁,哪知谢文冶疯疯癫癫的,竟跑进了库房中。
谢文冶躲在库房里,但也并没有躲起来,而是光明正大的坐在库房的案几前,展袖端坐,脊背挺拔,手持毛笔,正在账本上批阅着甚么?
梁错道:“看他这样子,彻底清醒了?”
兹丕黑父奇怪的道:“不应该啊,谢先生中毒颇深,余毒不会这么轻易清除的。”
果然,众人走近一些,便看到谢文冶正在账本上涂抹黑疙瘩!
好端端的账本,一团一团的黑墨,谢文冶也只有从背后看起来文雅潇洒,正面的衣襟蹭的到处都是墨迹。
众人围拢过去,谢文冶怔怔的看着他们,似乎是受了惊吓,毛笔往前一扔,正好扔在梁错胸前,梁错那昂贵的衣裳瞬间染上了大墨点。
谢文冶跳起来,缩到案几后面,抱着案几腿儿,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
梁错黑着脸,道:“朕的衣裳。”
兹丕黑父道:“看来……看来还没完全清醒。”
方思赶紧道:“谢先生,我是方思啊。”
谢文冶神志不清,根本不识得方思,仍然躲在案几后面,低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他们。
“谢先生,”方思道:“你先出来,我扶你。”
方思试探着伸手过去,“啪!”一声,谢文冶狠狠打在他的手上,方思疼的一个激灵,下意思缩回手来。
淄如道:“还真是疯了,而且我看他,是个哑巴罢?”
谢文冶歪着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突然沙哑的开口:“茶……茶!”
方思连忙道:“谢先生,你口渴么?想喝茶?”
淄如道:“原不是哑巴。”
谢文冶不理会众人,只是指着一个方向,道:“茶!茶!”
刘非微微蹙眉,总觉得谢文冶指的并非是案几上的茶杯,而是自己。
刘非点了点自己的胸膛,道:“谢先生可是识得非?”
谢文冶仍然道:“茶!”
他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刘非,慢慢放开案几腿儿,一点点走过来,伸手抓向刘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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