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来的时候,伯母就已经止了话头了,这会儿两人齐齐看向门口的少年。
正是发育的时候。
他穿的衣服除了校服,剩下的都是父母还在时买的,发育得快,身上衣服就短了些。
堪堪遮住腰。
雪白细腻的肌肤被热水蒸得有点敷粉,出水芙蓉似的。
伯母记得小荷是被富养长大的,尽管家庭并不富裕,可他的父母仍然倾尽全力供他,这孩子一出生就被带去了机会更多的大城市。
去年年初,小荷父母还在酒桌上大谈特谈给孩子精心定下的人生规划,谁知道一场车祸葬送了这一切。
原峥起身,捡起伞:“我先走了李姨。”
伯母反应过来,把人送到门口,正在这时,舒荷想起什么似的,冲到门口对原峥挥手,湿润的长睫翘着,望那人的背影:“下次记得准备两把伞哦!”
原峥刚撑起伞。
他回头看着少年,打算到时候再办张银行卡。
“嗯。”
———
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总算平息下来。
鸟雀蝉鸣,太阳浮动。
今天天气不错。
原峥托着水盆出来给洋葱蒜苗浇水,偶尔抬头看一眼舒荷上学会经过的那条路。
附近有所小学,学生会赶早出来吃早餐进校,这会儿太阳刚冒头,他们系着红领巾,在阳光照射下成群结队跑过十字路口,一片欢声笑语。
原峥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
七点半。
舒荷平时会在七点左右路过这里。
思虑一会儿,原峥将水盆搁窗台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锁门,朝着舒家走去。
———
太阳照在舒家敞开的门口。
原峥来的时候,看见几个人堵在门边,不知在聊什么,他没有上前,而是偏头从敞开的窗户看进去。
客厅里几个人在讲话,混着墙角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台词,舒荷独自靠着桌坐,一个人恹恹地托着腮,谁都没理。
他右手托腮,左手打针。
白皙的手背垂在腿上,手指微微弯曲着。
昨天淋了雨,今天舒荷就生病了,睡到大半夜他就发现自己好难受,但只以为是天太热,就这么翻来覆去熬到天明,伯母进来喊他起床的时候,被那绯红的脸吓了一跳。
一摸额头,那还得了,烫死了!伯母赶紧打电话找医生,三十八度五!
舒荷烧得打不起精神。
柔软的唇都没了血色,细密的眼睫委屈垂着,眼眶润润的,一张小脸没一点冲劲了。
原峥记得舒荷很开朗,上学放学都像风里飘荡的芦苇,现在病成这样,就像芦苇被风吹得折掉了。
伯母一直帮舒荷盯着药瓶。
周围的邻居听说这孩子生病了,就都来问候情况,这会儿堵门口聊起来了,伯母也不好叫人离开。
她漫无目的转动视线,突然看到窗口盯着这的青年,不由拍拍大腿,“原峥啊!你怎么站外面?快进来坐。”
原峥?
舒荷放下托腮的手,挺直背脊扭头看他,就像一只猫看到好玩的玩具似的,他有了点精神,抬手对着人挥呀挥的。
“快来!”
堵门口的相亲邻里转头,就看见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峥罕见出没在了这种大型社交现场,他们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一个人搭话。
有时候太过孤僻也就这个好处,因为知道原峥不会给什么热烈回应,所以反倒是懒得和他聊了,乡亲邻里们这会儿就抱的这种想法,他们默不作声避开一条路,原峥走了进去。
“坐这。”舒荷拍拍身侧的位置,原峥刚坐过去,就被人踢了踢小腿。
他看向舒荷,舒荷抬着苍白的小脸,一副就想找茬的模样瞟着他。
原峥皱眉:“烧多少度?”
“三十八度五呢。”伯母叹气。
打几个小时针,又要花一笔钱。
可这钱又不能不花。
原峥应了声,想了想还是问舒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舒荷愣了愣,他其实一直想喝冰冰凉凉的饮料,还有面包。
可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些。
伯父伯母付钱的时候,他听到他们悄悄叹气,揉得皱巴的钞票从红色塑料袋里掏出来,零星几张。
舒荷不好意思问他们买。
他只能想,等自己以后挣钱了再买零食,看到原峥的时候,舒荷想的也是做一点任务。
没想到原峥会这么问他。
愣了一会儿,原峥就见面前的少年吸吸鼻子,眼睛里好像有微润的水光浮动,望着他,声音小小的,还有鼻音,告诉他自己想喝橘子味的冰饮料,还想吃那种长长一条的软面包。
原峥没有说生病了不能喝冰的,只是点头,对他说等自己几分钟。
离这三分钟的位置就有一个小卖部,原峥找到舒荷想吃的面包饮料,还给他拿了两根棒棒糖和酸奶。
这些钱加起来,够买一把伞了。
原峥侧头看了眼,干脆还是顺带买了伞,付完钱,他带着东西回去找到舒荷。
伯母很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她也不太好教育小荷,毕竟只是侄子,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她会教他不要顺着话题和人要吃的,因为这种话一般都是客气。
原峥摇头,将长条面包递给舒荷,舒荷没胃口吃早餐,但对这个还挺有胃口的,他挪着屁股到原峥身边,一边咬面包,一边吃得腮颊鼓鼓,声音含糊地要他帮自己倒一杯饮料。
“有杯子吗?”
原峥抬眸,伯母拿着玻璃碗递过来,他接到手里,给舒荷倒了半碗冒着水汽的饮料。
舒荷一手拿面包,一手打着针,都没什么力气,他低头贴着原峥手里的碗,咕叽咕叽喝了两口,喝得唇瓣湿润,微冷的温度总算将唇瓣润得红艳了。
软软呼出一口热气,舒荷又低头,跟只被人投喂的小流浪猫似的,白净小巧的脸蛋在原峥垂着的眼眸着格外醒目。
他不动如山地托着碗,按在边缘的指骨无意中被少年发软的腮颊碰了碰。
“还是有点热。”
舒荷蔫头耷脑直起身,脑袋靠着原峥略僵硬的肩,拿过一把圆圆的印着小广告的扇子,递过去,“原峥原峥,帮我扇扇。”
“……”
莫名其妙的,原峥就成这个小少爷的奴仆了。
又是喂他喝饮料,又是举着扇子给他扇风,偶尔还得因为微动的肩,被睡不好的小少爷咕咕哝哝地凶两句。
伯母欲言又止。
原峥抬头,对着伯母轻轻摇头,她见状也不好讲了,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是小荷的错。
至少一年以前,小荷在大城市就是这样被人宠着的,要说是错,也是父母的错。
伯母自我攻略片刻,又过了两小时,针打完了,原峥帮舒荷拔出针,用棉签止血。
做完这一切后,原峥站了起来,他的肩被人靠了两个小时,这会儿有点僵硬,但原峥的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低头拿起了自己刚买的伞。
“我回去了。”原峥对正在吃棒棒糖的舒荷说。
舒荷点头。
他苍白的脸润了一些,有了血色,这会儿难得没找茬,乖得很,原峥倒还不习惯了,多看了他两眼。
深褐色的眼瞳,在这一刻呈现的情绪很难令人看明白,舒荷看不懂,把菠萝味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奇怪:“你那什么眼神呀?”
原峥:“……没事。”
不知道主角什么意思。
舒荷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晃得清醒了些,接着腿脚无力地飘进自己的房间,拿下按着针孔的棉签,扔掉。
一直到下午,发烧带来的余韵才算消了些,舒荷难得渡过一个没作业的假期,十分积极地冲到了原峥家里,继续任务。
看他重新变的有活力,原峥也没计较他说帮自己炒菜结果倒多盐和酱油狗都不吃这事了。
———
经过生病那次建立下的革命友谊,舒荷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往原峥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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