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砺锋坐上首瞧着,没插话,等到云程缓过来,才问他们対去京都的事怎么看。
“你俩刚来府城,又新婚不满一年,应当不愿意分开,若因为这个,那没关系,存山可以去京都上学。”
京都有国子监,进国子监的法子有很多种。
官学里每年都有优秀生被选拔过去,官员家里能有名额送孩子入学,富户人家还能捐赠银钱买个名额。
云程跟叶存山之前就说过,不图家里什么,这就婉拒了。
除却不想跟利益扯上关系,也跟叶存山目前的成绩有关。
他不是那种看过很多书,有很厚积累的书生。他是另辟蹊径,只熟背四书与本经,其他都涉猎甚少的书生。
府学三年,他能稳扎稳打,稳步进步,以后也能考到京都。
现在去国子监,容易心态失衡。
换句话说,就算要去,也不是今年。
若能跟程家有良好往来,程家不说,他们也会想办法提前过去。
程砺锋点点头,一句没劝。
不管云程跟叶存山的真实想法如何,拒绝就是拒绝,他不会跟人车轱辘说话,硬要说服或者试探什么。
不去京都常住,就退一步回家小住。
这里云程答应得很爽快。
爹娘都要迁坟,他不论如何都该跟过去看一眼。
正事谈妥,程砺锋才跟他们话家常。
只是这家常,也聊得很严肃。
看出来云程紧张,比较怕生,程砺锋是先跟叶存山聊天。
叶存山是书生,今年才过院试入府学,还是以案首的成绩入学的,程砺锋対他有很高的期待,结果一番考验下来,他眉头越拧越深。
叶存山倒是坦坦荡荡,没有因为学识浅薄,经不起考验,就露了怯。
至于那什么读书时间短、家里穷没多少书看的理由他也不说,只适当表现出対一些尴尬、羞耻。
程砺锋又不是来找茬的,几道题目考过,就让叶存山把拿案首的那篇文章背了一遍。
叶存山没过目不忘的能力,这文章做了有段时间,照理来说该要忘了。
只是他写出来后,没想过会得第一名,隔三差五就要翻看一遍,此时背得清楚流利。
背得清楚流利,就不太正常,叶存山就如实答。
从他自己的文章里挑选东西,他答得非常好。
程砺锋是文渊阁大学士,考他一个小小生员轻轻松松,一篇文章加几个考题,叶存山长处短处,都显露无疑。
他问:“你院试时,提学大人有面试你吗?”
叶存山摇头,“我是第二批交卷的。”
人多,混在里头不显眼,提学大人来不及细看试卷,没有抓住他考验。
若跟程砺锋今天一样,各方面都问问,他案首就不稳。
单纯看卷面,其实也能从他引申的内容看出学生本人学识有限,局限在四书五经里。
但从题目本身而言,又挑不出错处,总不能因为没看见其他内容,就把他打下去,这也太过武断。
再说,这也不排除叶存山是为了整体和谐,特地挑选过的结果。
程砺锋看他一眼,“我听陆瑛打听回来的消息,说你当初救人,救人又给银子,给了银子还被程哥儿找上门,你也没什么反应,照常把人收留了,我还当你是个老实的。”
叶存山不觉得琢磨考官喜好,在科举场上投机取巧有什么不対。
他入学晚,起步晚,资源有限,想要出头,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提学大人面试他,不拿案首是小事,落榜是大事。
他没想过他会得第一。
但家里供个书生压力大,他多读一年,対家里都是很沉的负担。
其他方面,他能坦荡一些,不用别的法子去争取。
比如不白拿杜家的书本题目,也不贪图太师府的人脉好处。
但这些他能自己规避的东西,他算得仔细。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他问心无愧。
程砺锋见的人多,从他眼神里看得出这姿态不是强装镇定,给了句夸,“懂得变通,挺好。”
缺点明显,短板大,可以补,补也不能埋头死记。
程砺锋又问他平时怎么学的,除却府学教习内容外,他私下会看什么书,做哪方面的练习。
叶存山就怕今天会有人考验他,还背了书包过来。
他从里头掏东西,程砺锋就往上看了一眼。
书包还是最初云程给他做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款式,绿叶红花衬托着,看着可显眼。
用了快半年,再珍惜也洗过几次,那时夫夫俩买不起好布,这布料已经发白,细看布纹都变得窄窄宽宽,不齐整。
唯独书包外挂着的一只布娃娃很特别。
程砺锋看一眼布娃娃,又看一眼云程。
云程捧着杯子,表情一派镇定,实际脸颊温度猛升,最后不好意思,深深垂下了头。
那布娃娃是照着他样子缝的,叶存山拿到就很喜欢,想装书包里。
云程想到现代也有书包能挂娃娃吊坠什么的,虽说这饰品女生用得多,但又没不允许男人用,他就给棉花娃娃上头也编了绳结,让叶存山挂着了。
今天两人心思不在这上头,都没想起来。
叶存山拿出了计划本跟笔记本,不动声色把娃娃装进了书包。
陆瑛别开脸,看向窗外。
这対夫夫,真是不知羞啊。
程砺锋脸色却阴转晴了些。
他得知云程是个哥儿时,心里就有担忧。
在陆瑛的信件里,云程前面十几年确实过得很不好。
后来说跟叶存山成亲后,小日子慢慢过起来了,他也没全信。
因为信上明明白白写着静河村是氏族村落,叶存山也姓叶。
陆瑛都在氏族村落吃过亏,他対此自然抱有怀疑态度。
眼下来看,还不错。
所以他看向叶存山的眼神多了几分慈和。
计划本他简要翻看过几页就放下了。
这本子京都也流行,是程文瑞从蔚县带回去的一箱内页起了效果,慢慢推行出去的。
叶存山每天的学习量和自律性,他没什么好说的。
笔记本就有点新鲜,跟直接在书上批注不同,是做成了折子本。慢慢打开,里头的东西橡根线,牵着人思绪往下走。
这就是一本《诗经》的笔记,程砺锋本经不是《诗》,脑海里対此也有认知,等不知不觉翻到结尾,他才把整个折子铺桌上,摸摸胡须点点头,“这笔记做得不错。”
一条线串联,往外又能延伸枝干,整个笔记像一棵树,形散神不散。
程砺锋来回翻看了数次,期间手痒,想动笔给他做几个批注,叶存山眼疾手快,立刻把书包隔层的墨盒拉出来,研墨递笔一气呵成。
“请舅舅指点。”
他这表现,程砺锋就觉得他能有这个成绩,也说得过去。
两个人笔迹不同,标注很容易认出来,程砺锋不跟人客气,从头到尾都有补充。
“你这本笔记还没做完,要是做完给我,我能给你批注完。”
叶存山默默从书包里又掏了两本笔记出来,摆他手边。
云程火速接话:“谢谢舅舅!”
不图他家什么,但长辈的关心还是可以要的嘛。
程砺锋两本笔记都看了眼,合上留一边。
“行,等我批注完让陆瑛给你俩送去。”
他顺便也看看这笔记怎么做的,回京教给其他学生。
云程自己接话茬,程砺锋就把话题转向他。
“听说你现在是靠写话本挣润笔费?”
写的《赘婿》畅销各地,他离京时,京都才子跟贵女们还在由赘婿的延伸话题跟人隔空吵吵。
云程硬着头皮应话,“嗯,我就写了这一本……”
小说被长辈看见,还当面询问,这种感觉太羞耻,云程脚趾抠地。
程砺锋说他还没看过,但听许多人讨论,“说写得太大白话。”
要是云程跟叶存山同意进京,他平时也能教教云程,好好读读书,现在只识得几个字,文章经意全不通,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写文章,说出去都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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