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叶存山看他紧张忙活,没说,等到考篮竹箱都准备妥当,叶存山才说三场童生试,能不吃喝就不吃喝。
有时喝口水,都会被当做心虚,小吏给卷子上盖个戳,这一考就废了。
也是拼运气,叶存山照例带了饼子进场。
同一小巷的考棚里有人吃饭喝水,没被说犯规,他才规规矩矩放下笔,吃了个饼子,花十文钱,买了两杯温茶,吃喝完毕继续考。
杜先生说过,考完后有概率被提学大人面试。
这是交卷时,提学大人顺便看看试卷文章,觉得写得好,才有这待遇。
叶存山今天答题顺利,自认为还不错。
他去过外地,最远到过府城,也知道些门道。
有些书生会去钻研考官喜好,根据考官喜好来定文章风格。
杜家肯定打听过,杜先生教书时不好多说,只给每个学生几句提点。
比如杜知春是太过外放,文笔锋利,锐气有余,稳重不足。
比如叶存山是太过平实,用词简朴,务实有余,精巧不足。
还有云程给他打听来的,杜先生点评元墨,说他才华横溢,用词精准,但心境太平,适合归隐山林。
这么多一中和,这位考官的喜好也能看出一二。
是个要求高且挑剔的人。要稳重,要务实,也要才华高文章精巧,更要有忠君忧民之心。
叶存山知道自己的短板,不出去逞威风,怕面试时提学大人要他作诗。誊抄完他就盯着卷面神游天外。
申时鸣炮开门放第一批交卷的考生出去。
放得特别热闹,深处静谧考棚里能听见外头的吹打。
等到第二批、第三批时,这吹打也热闹。
叶存山是第二批交卷的,沿着九龙厂出,攒够书生人数,一起出考场。
龙门外会有亲友等,人多了会一拥而上来接考。
他外地来的,没这排场,更没想过。
结果台阶没走几步,杜知春叫他家一群小书童跟着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了好些问题。
一般接考就是问考试相关的问题,从文章到答题,还要问提学大人看过没有,面试怎样。
还问叶存山:“你跟我去书斋坐坐,还是等你家哥哥弟弟一起出来?”
叶存山是要等人。
叶延跟罗旭顺利进场考了,他就不担心,考完自会回住处。
他等的是孔家明。
考场外头,还有私藏夹带的书生在外头示众。
视轻重程度惩罚不一,有的枷示,有的跪地面壁,也有的是光条条一个人站那里。
若是叶延没发现棉衣被人动过,现在在外头示众的人里就要多他一个。
叶延脸皮薄,是个连去书斋蹭书看都拉不下脸的人。
这么一遭下来,不能考倒是小事,被人伤了自尊才是要命。
叶存山启蒙开始,就很受叶延照顾,两人在族兄弟里是走得近的,云程也跟他家里亲,这事他要管。
这卑劣事,叶存山也不给人藏着,怕杜知春也因无心防备被坑,就提了一嘴。
杜知春嘴角下压,“一年考生成千上万,他害一两个就能自己上了?圣贤书都白读了,这般品性,就是文采高也录不上!”
用他爹的话说,一个人心术正不正,字里行间看得出来。
他跟其他同窗关系没好到那份上,本来接了叶存山,他就能转道回家,听说这事,就跟叶存山一起等着。
孔家明心虚,愣是等到终场才交卷——入夜不许续烛,强留在里头会有差役把人拉出去。
这还有个美名,叫“扶出”。
孔家明终场交的,没人扶。
出来看叶存山黑着一张脸,身边站了好些义愤填膺的同窗,当即腿软。他转身就想再跑回考场,但考场大门毫不留情的合上了。
他抬手准备拍门,被守门官兵阻拦,问他姓名,要做何事。
这可比挨揍恐怖多了。
他脚步虚浮,才下台阶就被叶存山揪着衣领拽去了旁边小巷。
呼啦啦一堆人的热闹场,偶有两声惨叫传出,也被当做是考生考砸的哀嚎,无人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二更,大家不用等,晚安!
第67章
院试考完,等待成绩出来的这些天里,叶存山给云程写了好几封信。
其中就详细写了孔家明事件。
叶延性格随和,不善争执,发现棉衣里被人塞了小抄,也只当天说了一句他知道这事,没跟人愤怒争吵。
只是竹箱里的厚衣裳他都不敢穿,怕检查不仔细,里头还有夹带,考完就病了一场。
人在异乡,就互相照料。
叶存山出去给人抓药时,也看见了院试结束后,府城两极分化的情景。
有书生情绪低落癫狂,哀嚎流泪不止。也有书生考完就喜气洋洋,约着同游府城。
杜家书斋的船早几天过来铺货,考完第二天就敲锣打鼓的卖。
生意人,拿捏得准。
考砸了,日子也是要过的。
趁着各地学子云集时,这书卖得很俏。
府城也有许多商人驻留,不跟人争水路生意,也能往内陆卖,大订单也不少。
于是当天,叶存山给云程写信,便照顾了云程先前的担忧:“你这花费了好多心思写出来的一册,也能挣好些银子。”
既是写信,他就也表露出了另一面,还说:“就等着你来养我了,嘿嘿。”
笑完了,当然也会惦记惦记存银。
人一成年,责任就多,存银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地位自不必说。
知道云程不介意存银跟着他们,叶存山也碎碎念着府城合适安家的地方,说他等待发榜时,也去看了屋子。
挑着杜家书斋附近看的,杜知春说他家柔娘也终日不爱出门,到时云程能试着跟她交个朋友,在外也不寂寞了。
这封信末尾,叶存山说:“不知道云小程会不会给我写信。”
云程没写,但画了。
实现用纸自由,又坦白了会画画的事,他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捡回了手账爱好。
手账全是草图,简单又快,画风偏萌,文字都能省略掉。
比如第一页是他写完稿子后伸手,想要人给他揉揉捏捏手指手腕,结果叶存山不在。
他脑袋上飘出一个大大的云朵圈圈,里头藏一个叶小山。
叶小山在船舱,靠船壁而坐,手里翻阅着《叶小山醉酒记》。
往后每一页都是他在做什么,接一个分镜出来画叶存山。
叶存山在做什么,就是他根据日子行程猜测的。
没写一个字,画面也不亲密暧昧,浓郁想念却呼之欲出。
直到存银来的这天,云程才终于加进去了一页格格不入的文字稿,满页纸都是:你看看你那什么爹!
同时又悄悄告诉叶小山:我在玩男人,嘿嘿嘿。
这男人,就是以叶小山为原型做的棉花娃娃。
套上衣服后,就能给存银看了。
小孩子可喜欢,可惜云程不给他做,也不给他摸。
“我男人,你摸什么摸?”
存银也想整一个,他现在会刺绣,也做过生肖挂件,照着样子,拿了云程给的碎布头缝缝补补,缝出了一个丑东西。
丑东西也是自己弄出来的崽,存银说:“夜里熄灯后,看不见脸,手感还挺好的。”
他跟存银都小小一只,住这里庆阳还是不放心,晚上会过来跟他们挤挤。
看这两哥儿都有娃娃,庆阳心里痒痒的,也想做一个。
做娃娃,他想法也很简单。
一来呢,才新婚三个月,他心里确实想念罗旭。
二来呢,也想跟普通小哥儿学学,怎么才能软和可爱一些。他能感觉到,罗旭是有意亲近他的,就是他性格太板正要强,软不了,得改改。
庆阳针线活儿不够好,云程给他出主意,“你看存银绣的丑东西,就是娃娃稿子没起好,你给他画出样子,要他给你也绣一个。”
存银没成亲,人又小,绣这个合适。
云程有夫君了,不好代劳。
庆阳仔细看过云程的娃娃,临摹了两幅,找到了点感觉,就起稿慢慢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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