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刚回家没多久,田莺就思念儿女成疾,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但他们的外婆不同意,她害怕女儿会一去不复返,也深深憎恶着那座毁了她曾经无比优秀的女儿一生的村寨,因此强行把田莺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想要根除田莺的杂念,这一治就是几年的时间,直到医院传来噩耗,田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后来没多久外婆也离世了。听着田之洲无奈的叹息,沈珈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明明堆满了过载的信息量,却无法转动思绪去整理,裤兜里的烟盒贴着皮肤,他手伸进去抚摸着,迫切需要那一口带着芒果味道的尼古丁。
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他走出餐厅,来到了街边的树下。
抽完了一支烟,心绪仍是无法平复下来,他又点燃了第二支,拿起手机输入了一条消息。
【原来她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她有想过回来找我们的,但是被她的母亲拦住了,那几年她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里受折磨,到死都没能出来】
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苏晨昼看到屏幕上亮起的信息,对躺在床上的人说道:“哥,有沈珈叶的信息,要读吗?”
“读吧。”
苏晨昼解锁了手机,念出那条消息。床上的人沉默了良久,要开口时护士敲门进来了。
提醒护工打开墙边放的折叠轮椅,护士来到床边,温声说道:“苏先生,您要去做检查了。”
苏晨阳掀开被子,苏晨昼接替护士的动作扶起了他,蹲下来将拖鞋塞到他肿胀的双脚上,再拉着他的手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提醒道:“哥你慢点,对,慢慢坐下来。”
待他坐好后,护士用眼科专用的手电筒对着他的眼睛照了照,问道:“今天能看见光了吗?”
被手电筒照到的瞳孔没有对光该有的反应,苏晨阳的脸上也不见表情,语气很淡地道:“还是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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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二十六天
休息了一晚,沈珈叶将记忆中父母亲是如何相处的细节转达给了田鸳。
作为建筑师,田鸳在性格上比田莺更加独立强势。在秦璨找来的化妆师的帮助下,她换上少数民族服饰,扎上假发辩,再画一个温婉的妆,真就与沈珈叶记忆中的母亲重叠了。
ICU最多允许两人进去探视,沈珈叶陪着田鸳来到沈闻达的病床前,看着这位素未谋面,只活在姐姐记忆中的男人,田鸳心里千头万绪,想起了田莺去世之前她们姐妹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田莺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田鸳则因为出国深造,以及和母亲关系常年不合,成年后几乎没回过家,并不知道姐姐曾经回来过,而母亲居然把姐姐关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她质问过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纵容母亲乱来时,田之洲除了一脸痛苦的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
田家的所有事都是她们的母亲说了算,田之洲性格懦弱,几十年来,无论大小事只会顺着妻子。田鸳太了解这个家了,要不是被母亲过于霸道不讲理的态度逼得受不了,她也不会早早出国,待在外面不肯回来。
那次见面她和田莺谈了许久,可惜田莺的记性很差了,记不起来曾经生活的村寨叫什么,也记不起那地方在哪,只记得一双儿女的名字,记得她丈夫的名字。
沈闻达——这个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身患重病不久于世的男人,连累她姐姐凄苦地过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至今不知道失踪多年的姐姐为什么会跑到那么荒凉的村寨去嫁人。她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她也曾与母亲一样,怀疑姐姐是不是被骗了,甚至是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可田莺已经没办法给她答案了。
她那个名校毕业,才情与容貌都很优秀的姐姐,如今像一支枯萎的玫瑰,满头苍白的发,眼神黯淡无光,嘴里絮絮叨叨着儿女的小名。
这些,田鸳没有对沈珈叶和沈珈南提起过。
事实的真相已无从知晓,除非沈闻达能醒过来,可谁又能保证他口中说的就一定是真实的?
看出了田鸳的表情不对劲,沈珈叶提前结束了探视,陪着她出来缓缓。
去买了两杯加糖的拿铁,沈珈叶来到顶楼的天台上。
田鸳靠在水塔的转角处,少数民族的衣饰外面套了件长羽绒服,麻花发辫从胸前坠到腰部,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烟。沈珈叶驻足看了片刻,她注意到了,立刻把烟丢在地上踩灭。
走到她面前,沈珈叶递上咖啡:“想抽就抽吧,没事的。”
田鸳接过来喝了一口,用纸杯暖着冰凉的手指:“不用了,我现在是你母亲的样子,还是克制一点好。”
“其实我也想抽,”沈珈叶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烟盒,“要不要试试这个?烟味淡,果味浓,抽起来挺舒服的。”
中星这款只在港澳地区售卖,内地没有,田鸳抽起一支,点燃试了试说:“是很淡,你喜欢水果味?”
沈珈叶也点了一支,品着淡淡的芒果香气,他靠在了墙壁上:“以前在香港读书的时候抽过,后来就念念不忘了。”
“你还来香港读过书?”
沈珈叶将那段经历说出来,田鸳安静地听完,问道:“这次找到我们的,就是你那位高中同学?”
“嗯。”
“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是女孩么?”
沈珈叶说:“是男的。”
抽完最后一口,田鸳熄灭了烟蒂,沈珈叶看着她道:“刚才在病房里想到了什么?”
关于心中的疑虑,田鸳不是没想过要说出来,但在接触了沈珈叶和沈珈南,了解到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后,就没办法再轻易地问出口了。
这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家了,即便她找到了真相也无法改变什么。田莺不可能活过来,沈闻达也奄奄一息,要承担后果的,只能是这对田莺最惦记的,也最无辜的子女。
而且从沈珈叶的描述中,她也了解到了另一面,那个村寨并非走不出来,田莺和沈闻达也是相爱的。如果真是被迫,田莺怎么会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过了那么久还叫着沈闻达的名字?
吹了许久的冷风,她的头脑已然清醒许多。拢了拢衣领,她说:“没什么,就是从没见过你父亲,突然看到了没控制好情绪。”
绕过沈珈叶走向出口的方向,她说:“下去吧,我再进去试试。”
接下来几天,田鸳每天都会花一定时间去陪沈闻达。这种陪伴很快有了效果,沈闻达的脑电波逐渐有了变化,一周后做检查,还出现了眼球对光的反应。
这些好消息,沈珈叶都会发给苏晨阳知道。苏晨阳这次出差是去新加坡调研一个重要的项目,许是那边的事情太忙,他发过去的消息经常要等几个小时才会收到回复,有时晚上还等不到电话,就算打来了,苏晨阳也总有一些不方便的理由,无法开启视频通话。
他能理解苏晨阳的身份需要应对的工作强度,只是随着分开的日子渐长,从最初说好的半个月回来,到二十天了还在外面,甚至两三天才回一条消息,这些变化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数次问秦璨也只换来了等待的结果,至于要等多久,无人可以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在想什么?”
对面人的说话声打断了思绪,沈珈叶收回注意力,咬了一口心太软:“没什么,在想一会儿去哪。”
“还逛呢?”田鸳面前的芋泥麻薯吃完了,她抽了纸巾擦嘴,笑道,“都逛一天了,这些东西先拿回去给珈南和月揉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明天田鸳和田之洲就要回去了,他们这次过来是放下了各自手上的事情。田之洲还没退休,他是民间艺术剧团的指导老师,手上有个市级的演出节目在编排,不能长时间缺席。田鸳也有未完成的项目,这次能抽半个月时间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段时间他们白天都待在医院,哪也没去,临走前沈珈叶想陪他们到处转转。不过田之洲腿脚不好,吃完午饭就回去休息了,沈珈叶陪着田鸳继续,下午田鸳买了好些礼物给他和沈珈南,都是一些衣裤鞋袜和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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