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并非我要私通太平道人,只是巧合认识而已。”他连忙道。
“其人乱国,”荀彧深深地望向他,“阿弟心中应当明白。”
“是。”荀柔低头。
他知道,堂兄所言无错。
非止以汉室立场,而是黄巾之祸,确实戕害百姓,破坏建设,遗毒深重。
…
满目惨白,哭声哀哀。
荀柔垂首,引导着吊唁宾客入室。
陈群跟在父亲身后,见他神色憔悴,低声道了一句节哀。
荀柔摇摇头,带他们前往荀绲棺椁前。
三位堂兄为丧主,此时正哀戚难当,要在堂中答谢宾客,他与伯父家关系亲近,便随着族中兄弟们帮忙照料丧事,接引宾客。
伯父在他归家之后第三日去世了,伯父在日,便如荀家定海针、磐石底,只要他在,总是让人心中有着依靠,如今伯父一去,不止他,荀柔能察觉出整个荀氏族中,都显露出一种,不知所措茫然的茫然。
如今,仿佛大家一下子都失去了方向,心中惶惶不能安。
就在这种不安定的气氛之中,大将军遣使来吊唁。
第82章 京城来人
身高寻常,容貌寻常,气质也淳朴寻常的大将军府王长史,落进荀氏族地,那就是越发显得朴实无华。
此时,荀绲已然下葬。
其人在荀柔以及三位堂兄陪同下,在墓前祭拜,态度倒真的算上恭谦诚挚,肃穆端敬。
因此,结束祭拜,王长史提出想同荀柔聊一聊,荀柔也就点头答应,带他去家中稍坐。
“荀侍中果真品行高洁,家中竟清寒至此。”王长史坐下第一句,便是如此。
荀柔眼角微垂,心底微嘲。
如王谦这般雒阳城中谦谦君子,竟都以为荀家这样的宅院清寒,实在不由人不感到嘲讽。
他抬眸正要开口,却看见门边长出两个小脑袋。
他家侄儿侄女,不当牢头的时候,是很可爱的,头上顶着总角,双手捂住了嘴,却捂不得两双灵动精怪的大眼睛。
荀柔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家中简陋,还望长史勿要嫌弃。”
“岂敢,荀氏清廉忠贞,正是我辈之楷模。”王谦拱手,一脸真诚。
荀柔伸手在席前轻轻一点,往门外一瞟,这才继续同这位王长史寒暄。
照过往经历,这位王长史说话,很喜欢兜圈,不先车轱辘话说上三里地,是不会进入正题的。
果然,待荀欷带着妹妹荀襄,捧案进来,王长史还在一路夸荀氏家风,夸他今日所见,夸荀柔他老祖宗。
荀欷端正着脸,郑重将两盏清水摆上。
知道的,这是两盏清水,不知道的,或以为是什么金贵琼浆呢。
“见过叔父,见过这位客人。”荀欷、荀襄俯首拜见。
“起来吧。”荀柔忍着笑,轻轻在身侧叩指,“坐。”
荀欷抬眸瞧了一眼小叔,到底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笑脸,靠着小叔坐下。
王长史正说得口渴,便端起来喝了一口,喝完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当然只是温水,人家正在守孝呢。
他端着盏,就看见对面一大二小,三双漂亮眼睛盯着他,手定了定,硬是将一盏水像喝酒一样喝尽,这才将盏放下来。
“……多谢。”王谦犹豫的望向荀柔,又望了望两个孩童。
他这还有正事要说呢?
“不客气。”荀柔微微一笑。
仿佛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客人若还需再饮,”荀欷板着小脸道,“欷去奉来。”
话虽如此,但显然打算坐地生根。
…行。
待客之时,不用仆从,以家中子侄辈陪侍,也是家风淳朴。
考虑到胃里满满一盏水,王谦终于不再绕圈,直接开口,“侍中可知,前些日子天子以讨张角之功,封了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嗯,中常侍,就是十常侍,而十常侍有十二人,这是常识。
这十二位宫中宦官,在黄巾被灭将近一年后,竟然因讨伐黄巾封侯,这件事嘛…好像也不太让人奇怪。
荀柔点点头,对身旁两个小侄,惊讶却忍住没有出声表示满意。
“侍中难道不觉愤怒吗?”王谦等了等,就等得他这般淡定点头,顿时不淡定了,“赏罚乃是为政之柄,妄行赏罚,则国之威信无存。爵以封功,张让等人,何曾有功于讨伐张角?天子竟以此封之,岂不为天下所笑!”
那你敢笑吗?
荀柔点点头,“王长史所言不错,不知何大将军将如何应对?”
他此言一出,王谦的义愤填膺顿时化作苦笑,“大将军还能如何?公子先前说大将军如今是水满则溢,大将军自然只能小心谨慎,保全自身。”
他一时竟忘情,竟用旧称。
“公子还不知吧,前些日子,车骑将军张温方才退了西凉叛军,天子便迫不及待,将他车骑将军除了,给了赵忠,仍然让他当回司空去。原本,黄巾叛乱时,查出宦官与之相通,天子震怒,十常侍收敛许多,如今却又气焰高涨起来,随意构陷官吏,先豫州刺史王允,尚书刘陶等人,俱因直陈宦官之弊,而身陷囹圄。”
“张伯慎竟有此为将之能?”荀柔惊讶。
这才多久,张温就打赢了?难道是他看错了也记错了?
王谦一愣,他重点是这个吗?他犹豫了片刻,“大概是吧。”
“不知,张车骑是如何取胜?”荀柔认真询问道。
身旁两个小朋友见此,也连忙端正坐姿,准备倾听。
“先时,张司空与叛军相持于美阳,连战未克。”王谦缓缓道。
荀柔点头,这语言艺术,啧啧,都被打到关中三辅地了,还只是“连战未克”。
“不久,天降威德,夜雨流星,长十余丈,坠叛军营中,时夜驴马其鸣,叛军自知悖逆,不为天地所容,故而溃散而去。”
……?
荀柔缓缓头顶打出一个问号。
他想向王谦打听一些细节,然而,这位大将军府长史,显然不通兵事,说得不清不楚。
“不知侍中准备何时归京?”王谦被问得一脸懵逼,差点忘记自己前来目的,此时记起来,连忙回归正题。
这位王长史果然是要到最后,才说出关键。
“如今,宦官跋扈,把控内廷,阻塞言路,先前黄巾之时,曾直指宦官之祸者,均被构陷入狱,大将军切盼侍中早日归京,共同商议援救众臣。”王谦说完,俯身就是一拜。
感到衣角被旁边拽住,荀柔嘴角微微一翘,安抚的拍拍小朋友的头。
“本朝以孝为先,我伯父方去,我为子侄,当守丧一年,王长史不觉得,今日之言,甚是不当?”
一年?
王谦一愣。
话虽无错,五服皆亲,但其时守丧多为父母而已。毕竟,大家若真比照五服内守丧,那家族繁盛,岂不是可能守一辈子?
他原本以为此行是很简单的。
“侍中,如今国之危难之时”
“原本,守丧之家,如君这般外客,都不当见的。”荀柔一脸平淡。
这算什么国之危难,傅南容上书除宦官,至少文章里还写不少干货,这些一天除了诛宦官,想不起别事的士大夫,和党同伐异也差不多了。
黄巾之乱时,王允为豫州刺史,声称从波连等宅中搜出张让等私通太平道的书信。
宫中宦官有人信太平道,不奇怪。
但张让?
未入京见过此人,他都心存怀疑,见过之后,更加确信。
张让这样热心俗世之人,怎么可能信太平道,还跟着造反?他图什么?
张角可从来没宣扬过能断肢再生。
“你们若当真想救人,其实也简单,”荀柔端水送客,“大将军破费点就是了。”
到现在,他们难道还没摸清天子的套路吗?乖一点,交钱免灾什么灾都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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