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如荀铮一般,天生对地理少点天赋,走到野外就不分东西,地图就看不明白,那只能原地生火烧水,准备饮食。
荀柔说了半天话,坐下休息,侧眸向旁看去。
从方才起,就有两个青年一直牵马跟着他们。
两人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容貌端正英气,身材高大劲健,穿着不恶,腰悬佩剑,器宇轩昂,大抵是附近的富家骄子,没事凑热闹。
所以先前典韦表示此二人有武艺时,荀柔并没着急让他将人赶走。
此时课也上完了,两人却还不走,不止不走,还向他迎过来。
“我等本地乡民,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本地尚有如此旧事,深感君子教诲。”两人说话文质彬彬,脱履就席,伏拜致谢,“愿奉鲜梨一囊,虽只微末之物,聊表谢意。”
“二位郎君客气,”荀柔还礼,接受礼物,一笑道,“听闻真定梨闻名天下,我方才所说不过寻章摘句而已,两厢比较,倒是我赚得多了。”
他这般随意态度,顿时让两人也不由放松许多,起身来相视一笑。
“在下常山真定县赵云,表字子龙,这是我好友,夏侯兰,表字君衡,敢问先生姓名?”
荀柔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巧。
他一路沿太行山往上,走到常山郡,若说一点不想围观一下赵云那是不可能。
但这样随意遇见,实在太巧。
“在下颍阴荀柔,表字含光。这位是我之家人,陈留典韦。”
“君莫非斩首逆贼张角之人否?”赵云与夏侯兰表现得比他更惊讶。
“……惭愧。”有些事,过了很久,还让人记忆深刻,对荀柔来说,就是当初斩首张角。
“却不知大德当面,实在有失礼,我等冀州之民,当谢君恩,还请君受我一拜。”赵云与夏侯兰对视一眼,再次俯身拜下。
这就夸张了,荀柔只好起身,将两人托起来,“不敢当子龙与君衡之谢,在下……说来惭愧,被其人所虏,奋力一搏,出逃而已,并不值得夸耀。”
素衣的青年,姿容美貌,气质雅重从容,此时露出羞涩之意,却又如此谦虚,更让人生出好感。
“全赖荀君之力,战事如此迅速结束,否则。冀州百姓尚不知还要被逆贼祸害几时。”赵云按剑而坐,坐姿恭敬端正。
“逆贼作乱之时,抄掠临郡中山,常山本地亦有小丛反贼来此,其行事可谓凶悍。”夏侯兰好奇道,“那张角必也是凶暴非常吧?”
荀柔微微一笑,“那大抵让君衡失望了,张角本人武功并不出众。”
夏侯兰露出惊诧表情。
“听说其人是以巫觋符水,蛊惑于人,并无武略也不奇怪。”赵云点头,看向荀柔表情却更为欣赏,“若是旁人有此功绩,必然夸耀四方,君名举海内,却谦退如此,果然是贤德君子。”
荀柔已经习惯,这年头的人动不动就是彩虹屁,只是再次表示谦虚客气,不必尊称,请用表字平辈称呼。
水已烧开,荀铮倒水奉前。
荀柔拿了一枚梨给他,又向赵云夏侯兰二人道歉,表示招待不周,没有酒水。
当然,这就是惯例的客气。
他的学生们年纪偏小,他是不让他们饮酒的,最多就是族中宴会一盏应景,他自己过去也是如此,近来才开禁,不过他本来对酒就无可、无不可,并没有什么爱好。
队伍中唯典韦好酒,但要为护卫安全,平时也就吃饭时,在店中喝一些。
“这有何难,”赵云豪爽道,“我家就在附近,家中常备美酒,如蒙不弃,愿尽地主之谊。”
喝酒结交赵云,还是就此别过,这简直不必选。
“岂敢,固所愿尔,只是众学生尚未完成功课,不知可否稍待片刻。”
“闻荀氏乃颍川名族,不知含光带学生来此为何?”夏侯兰问道。
“自然是游学,”荀柔含笑答道,“冀州居域中之地,有山川之壮,河泽之丽,东望渤海,又有如沙丘这般历史遗迹,学者若不能遍行天下,至少当至此处一游。否则皓首穷经,困于方寸之间,不知天下之大,不知世事复杂,人心各异。”
夏侯兰连连点头。
作为冀州人,听到这样的赞美,当然再没有不高兴的。
“方才听……含光所讲,滹沱之汹,乃是因为地中有引力为之?这是何理?”赵云感兴趣的问道。
荀柔拿起一枚梨,“我若是松手,子龙以为,此梨将会如何?”
“当是滚落于地。”赵云并未因为问题简单而轻乎,而是神色端正的回答。
“不错,可子龙以为,其为何会落地?”
“自然是梨自有重。”
“既然有重,为何我放于地面,此果并不下陷?”荀柔将梨子放下。
“地载万物,自然是因为地自承之。”
荀柔拎起梨柄,“如此,为何梨又不落?”
“此为君之力也。”
“托与手中,提于手中,梨故不落,盖因托与举之力同也,地亦如此,因有力而可承之。”
赵云想了想,点头。
“力若增加,”荀柔拎着梨提起来,“梨则动矣,不动者,自然是有力与之冲抵。”
“这……”
荀柔将梨再次放平于地,横着推动,“有力必有动,不动者,”他从上向下推,“则有力相承也。”
“如何见得?”
“若力有过之,”荀柔指向旁边河流,两边疏松土壤被水流冲击,不时崩裂,“则不能承之,水击土破,足以见也。”
赵云露出恍然之色,“果然如此。地之承物,并非能承万物,不能则崩。”
后面公式就不说了,向赵云科普万有引力,感觉爽透。
等一会儿学生们归来,赵云和夏侯兰望着其绘制的详细地貌图,再次感到惊讶,以他二人常居于此所知,这份地图画得太好了,河流宽窄,山川高低坡形,还有草木遮盖,俱在图中。
几张图纸,虽各自都偶有疏漏,却大体并无差错,另外有学生以河中泥沙计数清浊,则不必再论。
这些学生年长也不过近于弱冠,年幼不过十三四岁,竟已有此等才能,实在令人惊叹。
荀柔让学生过后再自己相互参详讨论,先跟着两人去蹭饭吃。
赵云性情显然也是爽朗一挂,至其家中,径直带了荀柔去见兄嫂,他兄长看上去就像个普通老实人,长得也还眉目清秀,但和其弟还是有一些差别,不过态度却很豪爽。
命人杀鸡宰猪,备上美酒。
荀柔自然愿意同赵云打好关系,对方似乎也愿同他结交,于是宴饮之中,宾主可谓尽欢。
“好壮士!”夏侯兰一拍桌案。
别误会,当然不是说荀柔,而是典韦。
只见他抱着酒坛,仰头一饮而尽,脸色不变。
“典君爽快!”赵云也露出惊喜之叹。
“这算什么,俺能饮十坛,君等酒量如何?”典韦大概也有点醉,说话那是相当睥睨天下。
“我亦能饮十坛。”夏侯兰高声道。
时人以能饮为豪壮,很快三人就痛快自在的喝到一起。
荀柔见他们喝得痛快,也很痛快的放下盏,此时酒度数不高,他现在也不像小时候一碗倒,但多喝水也胀腹啊。
他环视一周,确定学生们都还乖,没有喝多,于是继续同赵云之兄赵遁随意闲扯。
赵循原本有些怯,不知该同这出生名族、长得过分好看的荀君说什么,但聊起来才发现,荀君真是温和可亲,平易近人,他说着说着就敞开了。
“……荀君若是早些来,可以看见咱这里满院梨花盛开……本地别的没有,就这梨子出名……阿弟自幼喜食梨,这么多年,咱都厌了,他都不厌……咱不是自夸,我阿弟真是特别出众,英雄少年,县尊都夸他,是龙马,将来能一飞冲天……哎,你拍我做甚,咱又没说错……”赵循稀里糊涂望妻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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