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跑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才有让自己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突然,他仿佛背后被人使劲推了一掌,他脚步错了一步,却没有停下来看,继续向前跑去,只有快跑,才能活……
身后的风声更尖锐刺耳了,他整张脸都恐惧得颤抖
长箭破空而至,第一箭不过击中头盔,第二箭准确的刺穿,下意识转过方向来的脸,第三箭射中骏马的大腿。
马吃痛得嘶鸣立起,那个将领捂着脸的将领摔翻下去。
跟随胡将的亲兵先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惊愣,接着很快回过神来,纷纷拔出佩刀,“并州”
“一个不留。”荀柔比他们反应更快。
当他驰马接近,发现自己射中的竟是董卓爱将胡轸时,便已意识到今日不能善了。
箭既已出,已无回头。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头脑之中,瞬间已闪过决断。
人数相差不多,但胡轸所带不过亲兵,而与他同行的却是并州将领。
两方武力值差距明显,他甚至才说出命令,战斗就已经结束,凉州兵卒或愤怒或惊恐得倒下,但结束得又太快了些,“等”
荀柔忍不住睁大眼睛。
血花溅地,从凉州兵追逐下活下来的百姓,却倒在了并州兵将的刀下。
“你怎”被怒气裹挟冲口而出二字后,荀柔立即意识到自己错了。
高顺沉静的抬起头,刀上还在滴血,“不能留活口。”
荀柔定了定神,理智上知道对方行为才是对的,心中却有一团火烧得胸腔要裂开,心都要逃出来,“高将军所言正是,是柔思虑不周。”
百姓听见了他们的说话,看见了他们的容貌,没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将事情泄露。
况且事已至此,人已不能复生,他若指责高顺,只能在他注定要同董卓拼命之后,再同并州一系产生嫌隙。
今天真的只是巧合吗?荀柔忍不住怀疑。
并州人与凉州人积怨已久,吕布及并州诸将也绝非忍气吞声的性格,即使他刻意笼络,也深之不过是抱薪救火,若不能想出办法,迟早要爆发。
可吕布,有这样的本事,设计出这一场?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一切仿佛混乱的漩涡,他拼命的在其中挣扎,却越卷越深,越难收场。
他是错了吗?
今日,无论是与不是,都只能作当不是。
一切痕迹快速遮掩,就算将来有一日要同董卓兵刃相见也绝不是现在。
这天,他们继续狩猎到天色暗淡这才回城。
即使后半日,连吕布都没精打彩,收获欠缺。
一场谋杀悄无声息。
胡轸驻扎城外,其人又不守规矩,时常外出,其消失,短暂时日内,并未引起城中注意。
连老天都在帮忙,数日之间连降大雪,就算他们当时不周之处,也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恰好,朝廷上下又被另一件事占据心神。
幽州传来消息
乌桓、鲜卑入寇幽、青二州,多所杀略,降虏校尉公孙瓒与安乐郡守荀棐追击,战于石门,又战与弹汗山,大破之,斩首千余,悉得其所略男女以还,虏遂远窜塞外。
此胜,乃是天子登基以来第一场大胜,也是数年以来,北地第一场大胜,这昭示着汉朝国力仍在,天子威慑仍在!
雒阳上下一片欢悦。
连荀柔也松了口气。
然而荀攸听闻后,却顿皱眉头,自坐中惊起
“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本章第一句引自《沁园春。雪》
第138章 匪风发兮
天气严寒,荀太傅家大门外却很热闹,车马如龙。
挑担的小贩在一架架马车间穿行,高声叫卖热酒,丈宽的朱红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门口各家仆从、管家,拿着主家名帖,围着门监,想要将主家名帖和礼单先递进去。
七八个侍卫守在门后,防止有人冲进门来。
一个模样寻常的仆从将一张名帖递到门监手中。
门监神色一变,不一会儿府中负责侍卫的梁肃,亲自出来,将被挤在外侧的几人护送进府。
“他们为何就能进?”“徇私,你们徇私!”有人不满吵嚷。
“少胡说。”旁边有人认出方才进府的人,连忙拉住身边同伴,“那都是荀氏。”
“咦,荀家,还有人在京中?”
不是说,太傅大公无私,荀氏全都被派去偏僻之地了吗?
“……今日就到此处吧。”
玄裳的年轻太傅,轻咳着缓缓将竹简卷起,白皙的手掌,比案前玉砚还要剔透。
“谢先生赐教。”少年天子连忙端坐长揖,他身旁尚作童子装束的渤海王,则站立行礼。
荀柔起身还礼,携起书具离开。
见他要走,刘协轻轻用脚尖蹭蹭兄长的衣摆。
刘辩紧张得一下子站起来,“先生”
“陛下有事?”太傅回转身。
“昨、昨日朝上争议明年税赋,”刘辩看了一眼刘协,在亲弟的鼓励下紧张开口,“先生不曾说话,不知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昨天的争辩啊……
董卓以对汉中五斗米教用兵为由,想要开春就征收捐赋充作军资。
但用兵和先收税,两项却都遭到朝堂反对,激烈冲突间,董卓甚至当堂拔出佩刀威胁。
被其本人帮助“平反”,回到朝廷的党人们,就用这样质朴感人的方式,答谢董卓为他们重返朝堂作出的一切努力诸如一手诏书,一手刀斧,不给我干活就杀你全家之类……
他昨日全程没有说话,就最后冲突过热,和了稀泥。
董卓与其说平乱,不如说,在北地之胜后,他只是想扩军。
南市街口铲薄几寸,鲜血还是深深渗入地下,原本欢呼热闹的百姓,也在西凉兵逐渐失控的暴行中噤若寒蝉。
这已渐渐变成一座危城。
明年雒阳朝廷又能收得几郡税赋?
整个雒阳城中,大概没人算过。
袁绍一定会反,也多半起于中原,道路被阻,青州、幽州就算愿意交税,都未必能送至京师,汉中已为五斗米教所得,凉州、并州都乱着,蜀中刘焉也没多少忠心,董卓因为朝中争斗头大,如历史上将不好动的宗室加党人代表刘表,封为荆州牧礼送出京,如此只剩下少量南方地区。
这一次董卓不会如愿,但钱嘛,总会有。
他回转来,又用了一个时辰给刘氏兄弟讲解了赋税相关知识,与其让他们在其他侍中官那里,学些胡说八道的,还是他自己来讲个清楚。
汉代税赋,除了固定的口赋(人头税)以及田税之外,名目还有许多,按地域、时代不同,临时增加的捐税也并不少见,各地征税数目要求也不相同。
东汉没有兵役,内地州郡还要出钱养国家募兵,东南交州等地,远离中原路途艰难,赋税数目也大不相同。
从国家角度,汉代的税收有人文主义关怀,因地制宜,实际上这种赋税方式,只滋长了地方豪强以及州郡长官的权利,让他们有机可乘,有空可专,以至枝强干弱。
“至于这次纳捐,并非不可,况且,”荀柔慢慢道,“那是董公。”
刘辩与刘协俱呼吸一滞。
“前将军掌军事。”
这句话补充仿若画蛇添足。
“太傅也不得与前将军争锋吗?”刘协问道。
“阿弟!”刘辩斥责打断他,“不可枉言,前将军上书并非毫无道理,岂有相争之语。”
荀柔向天子颔首致意,无声表示赞同。
他初教刘辩之时,只隐隐设想。
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刘辩的确不是天赋聪颖,才能出众的少年,那时候他只是想,将刘辩教得“像”一个,儒家眼中的优秀皇帝。
其实,不是很难。
懦弱(仁善)、妥协(温和),没有主见(善于纳谏),如果能再加上简朴、尊重,这简直就是被士族称颂的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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