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就算是对他好了吗?!”他轻蔑地撇了撇嘴,眼睛看着沈璁,手却指着对方怀里的裴筱,“他在哭!你看见了吗?他哭了!”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我吗?!”
“是你!沈璁!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你!”
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读书人的瘦弱身板很快被早就侯在一旁的保镖拦下。
沈璁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微微侧身,挡在了裴筱面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郑乔真的很聪明,这么快就已经看出来他断了杀心,至少是在裴筱面前,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沈克山的眼睛又怎么可能放在裴筱身上!”
被保镖按在地上的郑乔还在疯狂地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咆哮。
“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应该放过他!他是个人!是人!不是你沈璁的私产!!!”
裴筱眼神惊惧,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躲在沈璁怀里,感受到沈璁搂着自己的肩膀的手传来点点震动,他缓缓抬眸,居然在沈璁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犹疑。
虽然愤怒,但沈璁发现,他好像无法反驳郑乔的话。
裴筱的痛苦,是沈克山指使郑乔造成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凭裴筱的身份地位,的的确确不可能入得了沈克山的眼。
“如果真的要怪,那就怪我吧。”
裴筱缓缓开口,声音还是十分虚弱,但在他发出了微小的声音后,所有躁动的杂音都很快安静了下来。
“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璁低头,心疼地看着裴筱用苍白的双唇,弯给他一个羸弱却笃定的微笑。
他听见心中“啵”的一声轻响,裴筱就像每晚解开他的衬衣纽扣那样,温柔又不动声色地,轻轻解开了他心里刚刚系上的一个结。
和谁在一起,是两个人的选择,这件事本身又有什么错?
错的明明是总想着操控一切的沈克山。
打从沈璁记事起,这二十多年来,沈克山永远都是这样。
“让他闭上嘴。”他垂眸看向一旁的保镖,轻声吩咐道。
保镖得令,手刀利落地劈在郑乔的后颈上,人立马就晕了过去。
“把人绑起来,找个地方关好,然后再去找找喜伯在哪里。”沈璁松开握枪的手,枪口朝下,重新递还给了身旁的保镖,沉声吩咐道:“等我处理完楼下的事情再说。”
语罢,他躬身一把将裴筱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在走出房间时,顺便踹醒了晕倒在门口的废物。
而此时的沈克山,正悠闲地坐在楼下,细细品着身旁下人刚泡好的茶。
刚才在沈公馆,沈璁走后,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饮了一杯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吩咐下人备车出发,前往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踏足的马斯南路二十七号。
其实他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就算最后用一个笑容给到沈璁一个明显的破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郑乔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企图用一个故事跟裴筱倾诉衷肠,那沈克山留给他的时间,就算不够完全将生米煮成熟饭,在药效发作后,搞出一些让沈璁无法接受的场面来,也已经足够了。
沈克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亲自检阅他那个不服管教的幼子的崩溃。
沈璁总说他喜欢跟自己像的儿子,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璁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沈璁。
既然他们父子俩很像,那就应该同样无法忍受哪怕丝毫的背叛。
按照沈克山的计算,等他赶到马斯南路二十七号时,沈璁应该已经度过了亲眼看到背叛场面后,第一时间的震撼与暴怒,正好感受着背叛带来的痛苦。
这个时候的人总是最脆弱的,方便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好“教育”儿子一番。
他已经不指望能彻底驯服沈璁这匹“野马”了,要解决裴筱很容易,但是要让沈璁服软很难。
之所以大费周章几个月,做下眼前这个局,他无非是希望打击之下,儿子可以消停,甚至是消沉一段时日,不说任由他摆布,但至少可以顺顺利利把朱家的宝贝女儿娶进门就好。
当他听到楼上传来的枪响时,带来的老妈子正将刚泡好的茶递到他手边。
那名可怜的中年妇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就吓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但沈克山到底是真上过战场的人,一脸淡定地接住了险些翻倒的茶杯,他非但没有怪罪,还一脸惬意地掏出手帕,擦去了溅到盖在大腿毛毯上的那点茶汤。
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来得早了一点,刚好撞上了在盛怒下失控的沈璁,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沈璁愈是愤怒,他的计划才愈是完美。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郑乔死后,他仍然会履行承诺,把之前答应的巨款送去给对方还在苏州乡下种地的父母。
只是很快,他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他与郑乔只有一面之缘,不能确定这个声音就是对方的,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
场面愈是失控,沈璁就愈是失控。
无论正在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变向的好消息罢了。
直到他看到楼梯上出现沈璁身影的那一刻,之前悠然自若的神态在一瞬间彻底崩塌——
沈璁怀里,居然抱着个男人。
他还没有见过裴筱,可除了裴筱,还能是谁呢?
而在沈璁身后,刚才得他吩咐上楼找沈璁的下人,已经就差没有四肢着地了。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吩咐上楼的,好歹也是在他身边侍候几十年的老人了,算算时间,比沈璁的年纪都大,却这样脸色惨白的,几乎是爬回了他的脚边。
沈璁抱着裴筱,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一直到将人抱到沙发旁边放下,他还不忘贴心地脱下西装的外套给裴筱盖上,然后再温柔地帮裴筱撩开一缕挡住眼睛的鬓发。
不止“打狗”的时候没有看主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沈克山一眼。
此情此景,沈克山已经不得不承认,一切似乎与他之前的计划有了些出入。
但来都已经来了,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计划的哪一环除了问题,但既然沈璁对他视若无睹,他也不能不清不楚地率先主动放下身段。
他将手中喝剩的半盏茶递给一旁侍候的老妈子,然后不咸不淡地闲话了一句,“这茶,可比家里的差远了。”
“这……”接过茶盏的老妈子一脸尴尬。
她就算不是什么机灵人,也很难看不出来,这屋里相差总共没有几步远的父子俩,互相把对方当了空气。
虽然这父子俩从前也不太对付,但好歹还会做做面子功夫,就算实在装不下去吵了起来,也比现在这个诡异的画面好太多了。
“可能……少爷还年轻……不爱喝茶……”老妈子尴尬地打着圆场,“现、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爱喝那个……那个豆子煮的……咖啡……”
“这帮小年轻能懂什么。”沈克山不屑道:“不识好歹。”
老妈子口中的年轻人说的是谁,傻子都能听出来,自然也能听明白,沈克山在说谁不识好歹。
可沈璁本人还是不为所动。
他眼里好像只有裴筱,一会替对方理理头发,一会帮对方整整衣角,满眼的柔情蜜意,好像真就把这房间里的所有旁人都当做是透明的,直把裴筱都看得些许局促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
“别怕,没事儿的。”
沈璁柔声安慰道,身后的沈克山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抬手示意一旁的佣人给自己递上了一根拐杖。
跟一般完全瘫痪,下身整个失去知觉的病人一样,他坐轮椅只是因为当年的腿伤。
早年战场的医疗条件有限,他的大腿里现在还留着一枚当初打进去的弹壳,随着他年老体弱,腿疾愈发不受控制,几次医治都不彻底,他又信不过西医,不肯做手术,这才渐渐行动不便,坐在了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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