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西域商图,做的简单又朴素,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看上去也不像什么贵重东西,便一直没被卖出去,暂存在小姑姑库中,她牺牲后,身边兵士们也没贪分,把她遗物悉数整理,送回了京城。”
“我们留在京城的薛家人,最关注的是战事,是小姑姑安危,哪里会打听什么西域商图相关的消息,就算偶尔别人提起,我们也不会挂心,只眼巴巴等着小姑姑,之后小姑姑牺牲,祖母跟着去世,我们一家人都在悲痛之中,自也不会去关注其它,哪里知道有些消息早已在暗地传扬起来,慢慢的,就有人开始针对我们家。”
“先是暗里明里打听,之后正大光明的欺负我们一家妇孺,还不本人出场,只叫些街溜子无赖痞子敲门……他们可真狠啊,我娘重病在身,我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二嫂年轻轻轻守了寡,带着路都跑不利索的堂弟,什么说理的事,我们都敢博一博,可这败坏名声的事,怎么阻得了?别人能帮一回两回,能帮得了永远?这些无赖痞子闹一通就走,被打被骂也不怕,下一回还来,别人能信我们一次两次,一个月一年,能信我们一辈子么?”
“我们只能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薛凌宁咬着唇:“我那时年纪不大,连番接到噩耗,性子也冲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家里……我娘和我二婶最初也不知道,后来细细查,慢慢猜,终于找到了这张西域商图,但并没有告诉我,当然我的小堂弟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我心里憋了口气,上蹿下跳的走歪路子,设骗局,到处打听……她们才告诉了我。”
“最初不说,是怕我冲动,惹来祸事,说了,也是怕我做事太多,反而招来狼,引来更多祸事。”
“她们的确了解我,我既知道了此事原委,便不会罢休,更何况还有宁家的仇……家里人安危很重要,可祖辈,父亲叔父小姑姑,他们的牺牲也很重要,我不想就此沉寂,让世间忘了他们,就算我是蚍蜉撼树,就算最终讨不到所谓的公道,我也想让小姑姑看看,让我的父亲,叔父看看,薛家的姑娘并不是孬种,不去边关,不打仗,骨头也不会折! ”
“遂是的,太子殿下所料不错,这个图我知道,且就在我手里。”
薛凌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借了殿前司守卫一把匕首,转回大殿,将自己腰带上的绣花挑开,从内里挑出一张丝帛,极薄,绣艺也并不打眼,看起来就像是嫌腰带不够板正笔挺,加进去的衬垫。
“原图经此几番,太过打眼,又经几次风雨河水,已然毁了,这是我照着绣下来的,丝毫不错。”
她将图呈给太子:“殿下……还请殿下重整河山,还我朝百姓太平盛世。”
薛凌宁眼底有太多情绪涌动,比如同去过战场,薛家经历的艰难,太子也经历过,太子最懂,比如她这一路过来,从小时悲切,内心充满愤怒,到现在仍然气愤,却仍愿意期待将来,期待祖辈们和小姑姑曾经誓死守卫过的江山,比如她去了这么多地方,查了那么多信息,越来越了解朝廷局势,也越来越希冀太子这个人。
这个国家而今并非兵强马壮,也非绝对安宁,换任何一位皇子上位,可能都不怎么好,唯有智勇双全的太子,才是希望。
薛凌宁将此商图献出,一是薛家的确不需要这个东西,二也是再用这个恳求太子——
殿下能不能,别让这个国家垮了?
殿下能不能,护佑百姓,重现往日荣光?
我们能看得到殿下,殿下能不能,也看一眼我们?
太子却并没有伸手拿。
薛凌宁眼眸垂下,收回的手里,满是失望。
大殿一片安静。
皇子们心眼都浮起来了,生怕被别人抢走机会,又开始了。
大皇子装模作样沉吟:“开辟西域商路是好事,但西去的路不好走,该要身体素质好的兵士去趟,方才事半功倍啊。”
谁有这样的人呢?兵部和谁走的近,不就是他大皇子。
四皇子当然有不同意见:“士兵何其贵重,穷极军费养出来的精兵,边关打仗都还不够,怎可玩忽职守,做这样的事?既是民间事,当由民间办,只消寻那底子厚,能投入人力物力,有能力兜底的人才好。”
宫里现在谁地位最高,谁家底最厚?当然是长信宫,章皇贵妃和她儿子四皇子嘛。
“四哥说的对,”六皇子上来就见缝插针,“不过这其中最紧要的是保证消息畅通,一路上那么远,没仔细的人负责可不行,这个负责人还得有些权力,我瞧着,父皇的东厂更方便些。”
东厂归天子直接管辖,相当于天子私兵,不听别人的任何话,但现在东厂和谁走的近呢?明光宫宠妃冯贵妃啊,六皇子天天给冯贵妃请安,你说这事该交给谁?
身体不好的二皇子,竟也不落人后:“要我说还是低调些好,你们这一个个动作大的,外头都盯着,岂不更不安全,不如找一个谁都料不到的人。”
谁最能出乎意料,宫里谁最低调,最不显眼?当然是身无长物的他了。
大家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赶,谁都理由充足,谁的话说出来都充斥着‘没我不行’,唯有太子没说话。
这个场面与薛凌宁之前诉冤献图相比,何其讽刺。
几个皇子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吵了起来,谁都说不服谁,最后齐齐指向太子——
“三弟|三哥你说,这事儿该给谁管!”
“要孤说啊……”太子眼眸垂着,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可能也不会尽如人意。”
大皇子鼓励:“你就说说,我们先听听!”
四皇也点头:“三哥说一说,我们听听看,再一起研究么。”
所有人看向太子的目光都灼灼烈烈,充斥着不友好,看看你偏袒谁,这样就可以借你的力,继续打压对方了!
太子就笑了。
他这么一笑,姜玉成身形就是一凛,扇子遮面,悄悄冲苏懋努嘴——
太子表兄要使坏,绝对有人要吃瘪!
苏懋也有此预感,但他实在想不出眼下形势如何化解,走怎样的角度才能谁都不得罪,独善其身?
果然太子的下一句就来了——
“何不去问问父皇?”
满场裕宴。寂静。
苏懋怎么想,都没想过这样陡峭的角度,太子是想把这商图,献给皇上?
大皇子反对的有些犹疑:“这……会不会不太好?”
四皇子也跟上:“父皇骂人……很凶的。”
“无妨,”太子看起来沉着急了,站起身,拿走薛凌宁手上的商图,“孤已经让人去禀报父皇,想来马上会有人通知我们觐见。”
这意思,不管皇上怎么骂有什么怒火,有他在,就有扛的了?
几个皇子对视一眼,难得没有再吵,谁都没反对:“好啊,这便去见父皇。”
不过是在哪撕的问题,皇上面前……不就是看谁更有手段,谁更有宠爱?
几位皇子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冷笑有的微笑有的用笑容掩盖心虚,有的则直接是理直气壮,动作整齐划一的随太子离开如知殿,很快不见了背影。
大殿内,姜玉成直接拍了板:“行了,案子审到这里,事实已经明晰,大家伙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安恪侯府两兄弟先押下去,待后处理,周嬷嬷……周嬷嬷就先送回五公主那里,问她要不要送去慎刑司,一切后事由五公主自行定夺,其他人直接散了散了,有事再说!”
小郡王怎会错过这种大热闹,和苏懋眨了眨眼,就提着袍角跑了出去,追着皇子们走了。
檀盛看向薛凌宁,见她愣愣的,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没什么。”
薛凌宁快速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太子殿下离开前,看她的眼神——殿下微微点了头,似乎答应了她的要求。
殿下答应了她,要重整河山,要扛起江山社稷,不会忘了黎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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