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迅速稳住情绪,一脸正气:“命案又发,事关皇子, 朝廷安危和颜面不容有失, 还请诸位拔冗, 待孤更衣后,随孤一同前往。”
“吾等愿随太子左右!”
大家的心气,从未像这一刻这么齐过。
不多久,人群中间流水般让出一条路,太子居中前行,其他人尾随其后。
苏懋和姜玉成默契的跟上,一边跟着走,一边悄悄打眉眼官司——
苏懋:你们怎么回来了?
姜玉成:你这这么危险,我们不回来,你出事怎么办!
瞧瞧周围这帮人,乌泱乌泱的过来,也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还轻轻撞了下苏懋肩膀,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你得罪了谁么?”
苏懋摇头:“我亦不知。”
视野变化,他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人的影子——姜驸马。此人在方才,不知不觉时已经离开。
“你父亲……”
“哦,你说武功是吧?”姜玉成眉飞色舞,透着得意,“是不是瞧不出来?我同你讲,别看他看起来老实巴交,跟个笑面佛似的,万事不过心,其实年轻时花活儿多着呢,也算是文武全才,文呢,是我祖父压着他学的,他天资很好,随随便便就能考上个探花,奈何志不在此,不爱官场汲汲营营那一套,武呢,是我曾祖母教的,我曾祖母倒是没有压着他学,就是出生武将世家,本事太厉害,我爹自己喜欢,偷偷学了……还好我爹年轻时长的不错,靠着姿色叫我娘多看了几眼,追人花活儿多还细致,叫人瞧不出来,我娘也是那时经验不丰富,便宜了他。”
“尚了公主,就不用祖父催着上进,非要当个宰辅啥的光耀门楣,有个散职混日子,我爹可高兴了,这些年小日子过的美着呢,不过武功却没放下,外头见不着,家里的人都知道,每日鸡鸣必起来练剑的,说年轻时也曾仗剑走天涯,潇洒着呢,当年外敌来袭,太子和皇后统帅守城,我爹也曾是帐前大将来着……”
“只是他喜欢是喜欢,却也没有特别执着,非要在这行当做出什么成绩,他就是手痒时会想玩,平时么,还不如伺候我娘呢,要说他这辈子最喜欢什么,那就是我娘了,他的老友说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却说与挚爱之人相伴白首,是人世间最美不过的事,他此生只盼天下太平,繁华盛世,他可以有此一幸,永远不尝分离之苦……”
姜玉成说着,鼻子哼哼了两声:“哼,都说我纨绔,没个定性,其实都是随了我爹!不过我娘说的也对,男孩子,开窍晚一点也没关系,我是我爹的儿子,差来差不了……你放心,这回的事即过去了,之后就不会再掀起风浪,要是有人欺负我爹,我娘也不会干的,我娘那个人,凶的很,谁都惹不起……”
不知道小郡王是不是有点紧张,说了很多,苏懋听着,越发佩服长公主和姜驸马,人生在世,尤其是他们所在圈子,很难不为名利裹挟,他们能如此通透,看清楚自己和自己想要的,委实珍贵。
一行人很快到了现场。
六皇子死在自己的帐篷里,背对着门,斜躺在血泊里,后心插着把短刀,血还在滴。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太子看向苏懋:“你怎么看?”
苏懋也没乱动,观察房间一周后,谨慎走到死者面前,摸了□□温,睁开眼皮检查了下瞳孔,指尖蘸到点血,凑到鼻前细嗅——
“六皇子体温和常人并无二致,血液状态新鲜,显是新死,事情可能就发生在刚才。”
但有个事很奇怪。
“诸位请看——六皇子身着常服,并不厚重,没有厚披风,也没有过多配饰,舒适为上,桌边茶具干净,放着一壶酒,酒盅一只,饮了一半,他方才显然在独酌,且放松闲适,心情很是不错。”
“太子那里发生那么大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我,他为什么没去,还如此愉悦闲适,是没有听到动静么?”
不可能。
所有人心中齐齐浮现出这三个字。流言来势汹汹,浪潮般又快又狠,整个冬猎营地都听到了,六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一个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会这么不在乎外界发生的事?
有个问题立刻有了答案——
太子和姜驸马做保,苏懋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他没问题,流言就只是谣言,是别人有意瞎编陷害,害一个太监能得到什么好处,害的当然是太监背后的主子,太子。
谁干的这一切?
怕就是这位闲适看戏,心情愉悦的六皇子了。
本就是自己策划,前因后果都知悉,大概发展方向也想得到,可不就不用出外围观,静待发展就行了?跑出去受那个冷呢。
“诸位再看这把短刀——”
苏懋让开些位置,让大家看得更清楚:“凶器为利刃,样式却比较特殊,刀柄雕花精致,刀身流畅,锋利性却差了些,比起实用性,似乎更具观赏性。”
他略抬手,指向帐篷西侧,离门边不远的长条形几案,几案上,放有一个刀架,如今刀架是空的。
所以凶器,是本来就放在六皇子帐篷里的装饰品?
太子:“如此看来,凶手过来行凶,更像是临时起意,连凶器都是顺手在六皇子这里拿的,并无太多事先计划。”
苏懋颌首:“但仍然有一点很明确——”
太子:“凶手对六皇子很熟悉,至少会知道,他这里的置物风格。”
苏懋:“还得知道在外面这么热闹的时候,六皇子一定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此人大概已经想明白,外面关于我的流言是怎么回事,看准了利用这个时机,快速杀人,不被人觉察。”
太子:“帐篷里整齐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证明这个杀人过程非常快,要么,六皇子对来人不设防,要么,他根本就没察觉到,来人刻意收敛了脚步,放轻了声音,进来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凶手的逻辑看上去,作出杀人的决定仓促又意外,但杀人的过程却很冷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短短几息间,捋顺了思路。
围观众人:……
别人看重苏懋,大力攻讦似乎是可以理解的?能和太子这般默契的,绝非常人,查案可以想到一处,别的呢?是不是也可以?
六皇子这一出有点太明白了,就是想坑别人,算计苏懋顺便连累太子,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给算计死了。要是不生这歪心思,估计也难有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唯他这里清静独酌,无人看守,正好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姜玉成这边拎来守门的小太监:“怎么回事,刚刚都没人看守的么?”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这不是小人们的错啊,六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叫我们上了酒水,又嫌看着我们碍眼,全部都轰了出去,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小人们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到处乱跑,可外头那么大动静,难免分些心神,就……”
姜玉成:“也就是说,谁来过,干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你们都没看到?”
小太监连连磕头:“小人们无能,真的没听到任何动静啊……”
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六皇子?动机先放一边,谁有这时间?还偏偏挑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该排查一下跟这边关系敏感的人都在干什么?
大家刚想到这个点,不料太子早有准备,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吩咐人下去查了,这时已经得到快报,进来禀告——
“启禀太子殿下,属下等查到,发现六殿下意外往前的一刻钟,章皇贵妃娘娘一直独自在帐中,为四殿下燃香,冯嫔娘娘因禁足未出,大殿下和二殿下听闻苏督主身份‘有异’,俱都很关切,只是身份不同,比较克制,大殿下并未很靠近,在人群远处,二殿下因身体原因离得更远,只是叫身边人前去打探……”
这些话传达的意思非常明确,章皇贵妃和冯嫔都在自己的帐篷里,看起来没有作案时间,但都是自己的地盘,有没有出来过,谁都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是皇子,利益关系牵扯更深,但二人都出来看热闹了,似乎没有作案机会,但格外僻静时容易作案,格外热闹时——又怎会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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