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平时皇权有多高高在上,皇室宗亲看到了别人多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话不能这么说,苏懋微微一笑,露出小虎牙:“殿下温润如玉,和蔼可亲,若愿多多走到人前,定会得到更多欣赏与爱戴。”
正要给太子上茶点的小太监脚一滞,差点乱了分寸。
这位苏内侍好敢!谁给你的勇气在殿下面前这么说!这世上怎会有人不怕殿下!
还有这话……认真的么?到底从哪里看出子殿下和蔼可亲!
虽自半个多月前,某次梦魇后晨起开始,殿下稍稍有些不一样,变得平和许多,可这平和并不像脾气变温润了,更像是死了心,好似沧海桑田,戎马倥偬,历尽时光,没了世俗的欲望,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随便,他不想看,也不想管。
苏内侍的出现,像投入湖水里的石头,打破了一些东西,殿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感兴趣,行事和这些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干爷爷说不一样……
干爷爷您怎么还不回来,您干孙一人在殿中伺候,实在害怕啊!
小墩子紧张之下,茶点放的比以往稍稍偏了一分。
太子只是视线滑过他几乎垂到胸前的头顶,继续看苏懋:“你似乎对孤很感兴趣。”
一句话,让殿内气氛瞬间冷凝,小墩子差点跪下。
敢肖想贵人,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了!
苏懋却稳的很:“殿下龙章凤姿,君子玉面,胸怀广阔,仁贤至善,令人心向往之。”
他继续夸了!这马屁拍的,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小墩子偷偷瞧了苏内侍一眼,不得不说,这胆子,是叫人服气的。
太子:“你胆子很大。”
苏懋乖顺低头,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搏一搏,万一呢?
太子修长指尖落在桌上,似乎心情并未受到影响:“你似有很多问题,孤允你一问。”
苏懋想了想,问:“殿下喜欢画画?”
“你确定,浪费机会问这个问题?”太子眸色静如古潭,深邃无波,让人看不透,“嗯?”
苏懋点头:“前夜亭中一见,太子画作精彩绝艳,那般描金点绘的睡莲,亭亭蔓蔓,闲散间自有风骨韵味,我此前从未见过。”
眼眸清澈,唇边小虎牙白的可爱,就是要聊画。
安静良久后,太子声音微缓:“人生难测,岁月悠长,画可装天地,可隐人心,是最经得起品的东西。”
的确,这里又没有相机,不能留下短暂的瞬间,画画还真是唯一留念途径。
苏懋想起那幅漂亮睡莲图,他看着太子一笔笔画的,内里景致记忆犹新……等等,画画的是当晚情形,睡莲,雨,亭台,背影也包括远处屋顶。
他好像发现了点什么!正与命案息息相关!
但太子好像并未想多言,这一切都是他挑起的话题,太子并未想留他很久,点了下方才小太监端上来的茶点:“这个赏你,夜了,退下吧。”
苏懋捧着茶点走出来,仔细回想刚刚的一切。
太子的善待,应该也有这样一层,他坚持要破案,有勇有谋,保全自己的同时,其实也给奉和宫找回了点面子,毕竟……他现在是奉和宫的人。
至于殿外廊下睡十日的那个惩罚,其实算不上惩罚,而是给他的破案时间。
他垂首低眉,指尖滑过装茶点的碟子,太子的确是个君子,贵雅俊逸,胸怀广阔,但好像也有点小小的恶趣味,比如喜欢逗他,可赏下的东西却很体贴,似有过什么很苦的经历,对下面人真正需要什么很知道……
还有‘赤霞锦’的事,太子似并未在意被他撞见,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忌讳?
第14章 洗澡不易,要珍惜 你丢人的样子,马上整个皇城都会知道!
苏懋很快在廊下看到了自己的小床。
宽三尺,长七尺,黄花梨打造,纹理柔美,色泽润黄,打磨的光滑漂亮,给人柔和文静之感,看起来就很好躺的样子,也就比贵妃榻少了华美靠背,比普通的单人床豪华多了!
小床放在窗外偏西的位置,不影响殿门开合,还能吹到悠悠晚风,美的很!
这个尺寸躺他绰绰有余,就是他身上有点脏……
苏懋低头看了看摔过不知道多少跤,跟咸菜干一样的衣服,犹豫是不是找个地方洗个澡。
恰在他认真考虑,往哪找,找不找得到,那个徐昆雄会不会搞事,要不要干脆去睡莲小湖里凑合一下的时候,方才在殿内上茶点的小太监过来,伸手就递了一套衣服。
“殿下这里讲究,咱们奉和宫里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太脏的没法上前伺候,会赏板子的,苏内侍去后面隔间沐个浴吧?”
苏懋看着对方捧过来的干净衣裳,还有这种好事?
再看这小太监,年纪有点小,也就十三四的样子,好像有点呆,眼珠子不会乱转,跟徐昆雄那心眼多的似乎没的比,但一看就很放心,小孩看起来坦率忠诚,一板一眼办事的样子。
“我现在就去,谢啦。”
问过隔间在哪里,苏懋拿着干净衣服就过去了。
毕竟是供太监们用的地方,距离大殿很远,是专门辟出来水房,仅供在奉和宫伺候的宫人使用。地方不算太大,隔间数量也不算多,如果是外头的澡堂子,大约不怎么讲究,都是男人么,随便搞半截木板隔一隔就行,但太监因身体残缺,反而不愿意那么大方,遂这隔间就跟个小房间似的,装了门,隔的严严实实。
大家心中有忌讳,不喜欢别人在这种时候打扰,自也会遵守规则,不打扰别人。
苏懋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头……万一呢?万一就有那不长眼的非得这时候秀存在感,他这个假太监不就暴露了?他得比别人更谨慎。
房间内有烛盏,北墙有小窗,大约是用来透气的,非常高,也足够小,只往外支开了一条缝,有浅浅月光透过来。
苏懋干脆吹了灯,摸黑脱了衣服,摸到浴桶边,凭感觉洗。
人在黑暗环境中呆久了,眼睛会渐渐适应,窗边透过来的月光很淡,也已足够他应对突发状况,架子上挂的衣服就在浴桶边,他随手一扯就能裹住身体,突然闯进来的人却未必,外面有灯烛,进来黑暗屋子一瞎,能看到什么?
至于房间里灯烛为什么会熄,这洗澡总得用水不是,水难免往外溅不是,灯烛遇水熄灭,怎是他能预料到的?
他还有太子赏赐的匕首,怎么也算个防卫武器……
苏懋一边洗,一边转着小心思,以后都这么洗!在奉和宫一天,就赖在这个洗澡间一天,趁着天晚人少的时候来,必不会有事!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到廊下小床时,头发还湿着,苏懋盘坐在小床上,冲着风来的方向,晾。
这个位置,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到,或许会偷笑他可怜,他自己却全然没觉得,安静下来,慢慢绕在之前发生的事上。
是谁要杀他?制造命案的凶手,还是知道他秘密,下命令给他刺杀太子的人?
仔细想,后者才给了他纸条催促他办事,且捏着他的假太监把柄,自己是一个多么适合长线操纵的棋子,杀了非常不划算。
前者么,照苏懋办案经验分析,这个凶手看起来比较喜欢自己动手杀人,而追着他的那个人,事不成便咬毒自尽,看起来更像个死士。
可若这两种都不是,还有谁想要他的命?
这宫里,他是不是存在一个敌人,而他自己不知道?
今晚动静像是几拨人,信息量不足,他实在捋不清。
还有命案线索,太子画里的信息……会不会是他过度敏感,想错了方向呢?可惜夜已经太晚,这时候去哪里都不安全,只能静待明日。
阳光洒在脸上,四周空气重新燥热起来时,苏懋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
伸手一摸脸边,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光滑。
这种程度的胡茬别人肯定看不出来,但他自己能察觉到,遂今日首要工作,仍然是刮一遍,仍然用太子赏赐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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