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近了,苏懋不好移动,只能原地侍立,借廊柱遮掩身形,心道不管有什么别的事,都得放一放了,自己不能成为靶子,惊动别人,也把自己给暴露了。
废太子名邾宗晞,原文中大部分时间以背景人物出现,做为变态大反派,每一出场必逼格十足,腥风血雨,本身外貌气质自也上乘。
隔着亭幔,苏懋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单这背影,这身材比例,宽肩窄腰,流畅的身体线条,差点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长腿,就足够人艳羡嫉妒的了。
光凭这,就能撑起多大气场!
“岩彩不够,你去取来。”
声音也低沉有力,明明音色优雅,润如玉泽,夜色掩映下却蕴着独特的威慑感。
“……墨色淡了,你回书房,取旧年的墨来。”
“水不够清。”
废太子在八角飞檐的凉亭摆开支架,似要作画,进来的时间不长,要求却不少,很快身边人去了个干净。
“镇尺偏了。”
所有人都被派了出去,左右无人能唤,太子音量略提高:“你来摆正。”
现场一个人都没有,他在命令鬼么!
苏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怕不是想命令虚无缥缈的鬼,是指挥他这个悄无声息,鬼鬼祟祟的人。
人早知道他在哪儿,藏的再好都没用!
他默默走出来,未发现四周异动,太子也没给任何眼神……行吧,还真是这样。
他只好上前,走到亭子里,把桌上镇尺摆正。
镇尺很可爱,长条的一对,白玉的底,青玉的纹,巧妙雕刻出狮子滚绣球的图案,绣球喜庆,狮子灵动,连眼睛都点的格外有神,甚是讨喜。
苏懋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侍立一侧,活儿干了,太子没说让走,他就不好动。
太子好像忘了他的存在,根本没理他,一句话都没有,只顾自拿了笔,站在画架前画画……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他面前。
非常非常近。
苏懋原本没什么想法,但别人这么配合,他很难不下意识考虑,那个刺杀任务……要不要顺便做一做?
机会多合适!
这么大的后背暴露面积,这么近的距离,常年法医习惯思维,心肺血管骨节,哪里致命他不要太清楚。
可是没有武器啊,还是算了吧。
苏懋深深呼吸,他连个解剖刀都没有,刺杀似乎艰难了些,还是放弃吧,万一一个不小心,得不偿失露了馅,被反制怎么办?可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下好决定,他定回神,暗暗欣赏面前背影。
头身比例,腿长比例,肩腰比例,臀线收放……还有这肌肉线条也太过分了,他都忍不住开始推想内里骨架构造,一定非常完美!
就在他打消所有不良念头时,太子动了。
太子仍然背对着他,修长指骨拿出一柄匕首,切改过大的矿石颜料,切的也不多,感觉足够用了,随手放下匕首,将颜料置于小碟上,以毛笔蘸取,继续作画。
一切都很好,匕首放的位置也很不错。
以苏懋身为法医,对凶器的研究眼光,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是一柄足够锋利,足够趁手的武器,完全可以做到瞬息间杀人于无形,只要角度姿势把握好,还可以控制声响,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柄匕首就在桌上,最边缘的位置,太子仍然背对着他,视野角度方面,匕首处于太子的视野盲区,反倒是自己这边最方便快捷,极易获取。
苏懋都要咬指甲了,面前这个真是终极反派疯太子,不是哪来的傻白甜吗!心这么大的吗!
他本无心做坏事,奈何别人非要给机会……
苏懋闭了闭眼,握了握拳,又闭了闭眼。
心里不知道嘟囔了多少句话,还是没有行动。
陡然风起,穿掠凉亭,匕首本身有重量,放在桌上本不会有事,但太子衣袍轻缓,袍角随风微荡,不小心撞到桌上,缠住匕首,随风往下一拽——
匕首的锋利刀尖,直直冲太子的腿就去了!
这人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苏懋所行所想,皆是下意识行为,意识到后悔的时候,已经快步上前,抓住了那柄匕首。
风住。
人静。
苏懋手僵在空中,尴尬极了。
他看到了烛影之下,太子的眼睛。凤目狭长,剑眉藏英,眸底一片月色冷霜,笼罩着暗海波澜,垂眼处,悲喜不现。
“喜欢?”
苏懋还未品出这两个字什么意思,对方下一句话又来了:“赏你了。”
所以是匕首……赏了他?
苏懋有点没领会到这脑回路,他刚刚行为是不是勉强能称之为‘救驾’?太子的反应却只是他喜欢这枚匕首,并赏了他?
所以这尴尬的,他双手几欲捧到对方腿间的动作,太子应该没有注意?
没注意就好。
苏懋面无表情,拿着匕首,退回到原来位置。
凉风过亭,卷起微腥水汽,下雨了。
所有闷热,连着前番汗意,全被凉风卷走,几个呼吸间,周遭变得舒适惬意,连雨滴打在莲叶上的声音都格外清脆动听。
太子在画湖中睡莲。
苏懋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对方会举烛到这里来画画,大概这也是‘疯’性一字的表现,他跟着被迫走不了,在这里赏莲,静观片刻,发现这景还真挺美的。
远处亭台轩榭,拱门错景,雨雾朦胧,近处睡莲承受雨泽,花瓣柔白,尖角润粉,轻轻摇曳间,别有一番曼妙。
就是风太大了点,不知从哪儿刮来几片花瓣,慢悠悠落在桌上茶盏中。
茶盏是太子的,花瓣是夹竹桃。
这玩意儿有毒啊!
许是作画太久,累了,太子伸手往桌边去——
苏懋麻利端走这茶盏,面无表情倒倒:“茶沾过雨水,不能再饮,殿下且稍待。”
旁边就是茶壶,他清洗过茶盏,重新倒了一杯,递过来。
太子却没接,大手越过苏懋,换了支笔。
他并不渴,也没想过要饮茶。
苏懋:……
没关系,社死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不会装模作样了?他姿态端正,风轻云淡的将茶盏放到桌上。
就是后退时没找准方位,脚踢到了桌角。
“净手。”
太子冷霜音色再次传来,这回明显不是叫人伺候——他手中画笔还未停。
那就是……
苏懋看了看自己掌心。
踢到桌脚身体歪斜,手当然会下意识找支撑,他按到了栏杆和廊柱接缝的位置,这种地方向来是清洁死角,素难打理,手按上去难免沾到污渍,可他掌心并不只这点湿尘,还有之前不小心摔了个狗啃屎时,留下的草叶汁痕,脏的很。
苏懋闭了闭眼睛。
作为法医,卫生整洁是他最在意的事,奈何夜黑风高,他当时根本看不到啊!
莫非……
“殿下看见小人摔倒了?”
“哦,你摔倒了啊。”
回答他的是太子一如既往淡如月霜的低沉音色,没有惊讶,没有波澜,手上画笔顿都未顿一下,似乎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苏懋却很难不后悔,他是带着警惕和目的进的奉和宫,命案在前,他脑中思索从未断过,他想看看奉和宫里是否有疑,既遇太子,自也要顺便摸一摸太子脾性,是韬光养晦,满腹城府,还是暴戾偏执,冲动愚蠢,是美惨强还是傻白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刚才他摔跤,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黑影,转而宫灯仪仗,太子亭中作画——
他是想寻机会试探一下的。
可这话说出来,明显是自曝了!
他自己把摔了的事说出来,对方在他之后补充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那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亭子里这些,是故意,还是无心?
是云淡风轻点明交底,我的地盘我最大,你干了什么想干什么我都知道;是有意戏谑调侃,威压警告,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还是单纯的什么都没看见,随口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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