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问荇略微惊讶的目光,柳连鹊搭着他肩膀的手垂落下来,似是因为方才自己过于大胆的行为感到害羞。
“我知道,夫郎是亲错地方了。”问荇略微低下头闷笑,给柳连鹊递了个台阶下。
“没亲错。”
柳连鹊抬起头,面容已无异色。
“啊……本来想说你要是亲错了,再给我补个。”计划落空,问荇故作失望模样。
没等他接着说,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柳连鹊又在他脸颊处轻吻了下。
只是这个吻比刚才更短暂,几乎只能算得上碰而已。
“用不着补,你想要就行。”
他呼吸略微不稳,躲闪的眼神猝不及防和问荇撞上,眼中有着罕见的哀求。
“你要早日回来。”
他在求问荇别顺着话往下说了。
问荇也知道这是柳连鹊的极限,不接着勉强,只是揉揉他的鬓角,非要将柳连鹊梳理整齐的头发招惹凌乱。
“好,要等我回来。”他笑得眉眼弯弯。
柳连鹊目送着他远去,问荇随意扎起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连带着半截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扎成漂亮花结的麻绳也跟着抖。
几文钱能买很多的细绳扎在其他人头上只是细绳,但扎在问荇头上,竟然同正儿八经饰品平分秋色。
他的相公在有些时候,居然算得上可爱。
又不安生扎头发。
柳连鹊唇角不自觉地微勾,直到问荇彻底消失不见,也依旧站在原地。
原本是头脑一热想正好吻在唇上,结果方才紧张亲错了地方。冷静下来后,柳连鹊却没有和盘托出的勇气。
撞上问荇,他总是丢失分寸,又让他要了个吻过去。
“连鹊哥,我们该走了。”
赵小鲤已经来了有一阵,此时才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他,柳连鹊收敛起心绪纷乱,淡笑着应答:“好。”
“往后连鹊哥就同我住在隐京门里,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妙。”
小哥儿拍掉道袍上的灰尘,重重叹口气:“师父又卜了一卦,长明那的情况凶吉难分。”
两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山间云雾之中。
柳连鹊最后一次回过头,深深看眼山脚下的光景。他不会贸然出山自寻死路,但也决不能只每日惶惶度过,坐以待毙。
昼夜更替。
再度踏上漓县的土地,刚好赶上天下了蒙蒙细雨,问荇压低自己的帽檐在人群之中穿行。
滑腻腻的青苔长在水渠边,他尽力往人海中间走,凭借着自己记忆寻找柳家。
哪怕是雨天,漓县依旧热闹非凡。
不知道肩头被几个粗暴又冒失的汉子撞过,斗笠被碰了又碰,问荇本就扎得不算齐整的头发有些凌乱。显得他像个年轻的好看伙夫,愈发不像大户人家的赘婿。
临到柳家跟前,他不急着进去,而是拐着到小巷子里,吃了碗羊肉粉。
不光要的大份,问荇还让掌柜多切了一两的羊肉,下了块手掌大的卤豆腐。
虽说按道理柳家不会再用罚跪招待他,但以防万一,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街上关于柳家的传闻似乎变少了,他一路上走来,鲜少有人提及这高门大户。
但毋庸置疑,哪怕柳家现在失势,依旧是漓县的首富。
只是若是柳家内部分家洗牌,家财四分五裂,往后就不好说了。
他搁下筷子,在小巷之中穿行,挑了处柳家的偏门敲响。
问荇敲了十来下,里头终于传出来了动静,一个神色恹恹的家丁推开已有些老旧的木门。
他眯着眼看向问荇,凝滞了片刻,眼中的懒散逐渐被称之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取代。
随后他又反应了会,才试探地问:“是问公子吗?”
“正是,是老夫人喊我过来。”
问荇依旧端着那副平和又纯粹的笑容,同大半年前别无二致。
“能帮我通报声吗?”
家丁的嘴张大成圆形,不住地点着头,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去问问!”
他扭过身,居然忘了关上门,险些一个倒栽葱让身子落在地上。
可家丁维持住身体平衡后,不但没拉住问荇好心伸出的援手,还头也不回地往里拼命跑,像在躲什么活阎罗。
“劳烦问公子,请在这里等我————”
问荇收住手,贴心地替家丁关上门,自觉站在门外边,脸上笑意丝毫未变。
他不过是在柳家捅了些事,有这么吓人么?
但凡没惹过他和柳连鹊的人,他也没难堪过谁。
等了有一刻钟时间,院子里传来响动。
问荇察觉到异常往后退半步,几乎是他后退的同时,六个家仆鱼贯而出。
每个人都衣着得体,但看起来神色狼狈又慌乱,一看就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倒霉蛋。
“请问公子同我们一道去沐浴更衣,最后去见柳夫人。”
一个皮相白净的男人颤颤巍巍给他行了个礼,不敢正眼看问荇。
他低着头高举起两只手,想要接过问荇手中的斗笠,但问荇好似没瞧见他般,把斗笠递给另个下人。
刚遇着问荇就碰了一鼻子灰,男人讪讪收回手,强撑着笑引他入内。
等到更衣的屋边,本来该有两个下人进去服侍,问荇却又突然对他态度转好,只点了他进来。
男人惴惴不安地入内,直觉让他预感不妙。
柳夫人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很多,屋里有各式各样衣裳供问荇换,多数都合他的尺码,也件件得体又贵气。
他进去后却不急着更衣,反倒是开始和那下人扯闲话。
“我见过你,你是之前服侍我夫郎的人。”
问荇不咸不淡地开口。
“是,我服侍柳少爷有三年,您记性可真好。”
下人不明白他的用意,可还是恭恭敬敬地答,期望能借着这层关系好让问荇对他态度好些。
但他没意识到,问荇的语气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既然服侍了他三年,为何我守灵那几日都没见过你?”问荇微笑着看向他,眼神却丝毫没笑意。
“他身边的家仆来了六成,你是没来的那四成之一。”
他知道那四成人的去向,都是柳连鹊死后急着想和柳夫人邀功,自己也想换个主子好过日子,所以都跑出去找柳携鹰了。
“依照规矩,少宁身边的家仆也当跪七天七夜,须得由你来盯着。”
“但少宁一直惦记着携鹰,所以他身边的人也有些要去寻鹰儿,也算是圆鹊儿的心愿,就不罚跪了。”
这些都是柳夫人亲口说的,彼时的柳夫人对他戒心没现在这么重,而且柳连鹊假死,她心思在其他事上。
已死大哥牵挂是浪荡子的二弟,临死还派自己人去劝他迷途知返,还能给柳家和柳连鹊挣个好名声。
但最要紧的事莫过于,柳夫人是真希望柳携鹰能意识到兄长不在,自己该挑起大梁。
看起来除去“死”掉的柳连鹊只讨到半点用没有的身后名,其他人多少都捞着了好处。
柳携鹰最终没找来,跟过去的下人也没依照规矩守灵。
问荇是唯一一个从头跪到尾的人,他冷眼看着所有人来来往往,和柳连鹊平分秋色的记性逼迫他记下了来过的人,也自然记下了该来却没来的人。
这是问荇守灵结束后第二次见到这下人,上次见到,他正跟在柳携鹰的身后,不知在同他说笑什么。
家仆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牙齿发着抖,脑海中的狡辩被哽在喉头,成了吭哧吭哧的声音。
问荇那双眼睛总是含情带笑,可含的情似乎不给任何人,带的笑也只是他的习惯。
现在问荇这副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暗潮汹涌的模样让他喘不过气来。
“算了,我知道你也是为讨生活。”
问荇突然收起那副转瞬即逝的严肃冷漠模样,笑着岔开话题。
家仆不住地胡乱点头,他本就不是灵光的人,自认为干得最灵光的事就是即使攀上柳携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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