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呆滞变成了极其微弱的窘迫,掩埋在平静的神色里:“记得。”
他眼珠微微移动,表情也变得严肃,开始回忆有关的线索。
果然记得。
作为柳家少爷,他能看到、知道很多寻常人不能知道的消息。
县衙和柳家这种高门大户往来紧密,而柳连鹊的记性好得可怕,他幼年开始学着应酬和记账的时候,应当过目过曾经县衙里的官员。
“县令姓文,是从京调来的,现在不在世了。”
“县丞姓葛名仕,似是云和镇还是江安镇的人,我十岁那年才离任,现在要是还活着应当有六十余岁。”
“我也不知他的现状。”
“你为什么查县衙的事,是遇到麻烦了吗?”
问荇将慈幼院的事告知柳连鹊,听得他眉头越皱越紧。
“我也听过江安镇慈幼院的事,当时只以为是瘟疫作祟,没想到还有别的原因在。”
那几年恰好赶上瘟疫大旱,穷苦人揭竿而起,小巷里有饿死的婴儿和孩子,世道乱得厉害。
正是一片混乱遮掩住了慈幼院里的罪行。
“若是真如你所说,那不止要找县丞,慈幼院出事是县丞之过,出事后未能沉冤昭雪是县令失职。”
能将十来条人命掩埋,也许其中的每一环都“不小心”出了疏漏,县丞不过是过错最大。
“但县令都死了,我也不能把他拉出来,眼下只能去找县丞。”
“你对县丞有别人印象吗?”
柳连鹊轻轻摇头:“我不与男子独处,而且那时候岁数太小,见过几次县丞但没和他说过话,只记得是个很圆滑的人。”
“我可以给你画张画像,但时间隔了太久,也不能保证足够像。”
画像是太重要的线索,让问荇找到葛县丞的可能性又高了几分。
“能画几分是几分,你真是帮上大忙了。”
柳连鹊提笔沾墨,眉头微微蹙起,露出思索状。
实在是隔了太久,他下笔每一笔都在迟疑,勾勒出的男人相貌普通,扔在人群里眨两眼都会跟丢。
要是拿这张画像出去找人,恐怕一路上能抓出十来个“葛县丞”。
“他脸上没痣没疤,也没有突出的五官。”
柳连鹊颇为头疼,画像不怕人长得奇怪,就怕人长得毫无特点可言,又抓不住神韵。
“矮个子,寻常模样,姓葛的老年男人。”
问荇丝毫不急,记下画像的样子,笑着夸赞柳连鹊:“夫郎记性真好,要让我记,三年五年都把人脸忘光了。”
“反正二十年他容貌肯定有变,七八分像、五六分像都没区别。”
听得出问荇在宽慰他,柳连鹊有些不甘心,死死盯着画像,指尖摁着额角:“要是我能出去,也许能辨认出他。”
“那我们出去吧?”
“这是何意?”柳连鹊放下手,怔怔看向问荇,不理解他话里含义。
“我说,我们一起出去抓他。”
“在家里待了这么久,你不想出去吗?”
“可我出去后丧失神智,认不出人岂不是还要给你添乱。”柳连鹊黯然。
“长生道长也在查,让他想办法帮你保持清醒。”
想不出也没事,邪祟本身也是柳连鹊,没了神智,记性依旧好得很。
再不行还能带鬼出去透透气,反正柳连鹊是他见过最乖的鬼,压根不会添麻烦,还能去吓吓熊孩子。
当然问荇是万不敢这么和柳连鹊说。
“不能总劳烦他,况且就算我今晚跟你出去,明早我还是得消散回屋里。”
柳连鹊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
“这个简单。”
问荇早有准备:“反正灵体不见光就不会散,所以我在镇里就买了这个。”
顶着柳连鹊惊讶的目光,他从背后变戏法似地掏出堆厚实的麻布袋。
有麻黄色的,有麦黄色的,还有草绿色的。
柳连鹊很好奇那个红色麻袋的材质是什么,瞧着价格不便宜。
但他很快意识到麻袋的作用,惊讶的目光逐渐变得无奈。
“夫郎,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呀?”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装来几麻袋的鬼,我真是谢谢你。
第136章 挺有本事
“你打算用麻袋把我带进镇里?”
柳连鹊脸上的平静分崩瓦解。
他从来没想过有进麻袋的一天,虽然不透光的麻袋的确可以帮鬼保持住不消散,但此法未免过于简单粗暴。
而且问荇白天带着麻袋招摇过市,未免有些……
“是啊,我就怕夫郎不乐意,还瞧过木匣子和铜盒子,但都太小了还是麻袋合适。”
问荇兀自抽出那条粉色的麻袋,麻袋上居然还绣着不知是花是草的纹路:“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镇里边的许多姑娘小伙手巧又有才,只要有空的时间,他们会在有些没编好的麻袋就会在不结实的地方绣点什么。
柳连鹊彻底失言了。
为什么集里还会卖绣花麻袋,为什么还会有人买?
他艰难地扫视着摆在地上形形色色的麻袋,随手指了个长得最普通的麻黄色袋子。
“啊?”
问荇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夫郎换一个,就这两个麻袋最便宜了,才几文钱呢。”
“我本来是拿来装番薯和萝卜的,不是给你的。”
问荇家番薯种得少,一个麻袋都能装满。
“……其他麻袋也能装菜。”
柳连鹊哭笑不得:“能用即可,何必如此张扬。”
“我知道,可装过夫郎就不能装菜了。”问荇又挑出个米黄色的袋子,锲而不舍追问,“你觉得这个怎样?”
“嘶……摸着有些硬,我们看下一个。”
“问荇!”
柳连鹊忍无可忍,指着麻黄色的袋子语调都重了三分:“我就要这个麻袋,你要装萝卜,拿其他麻袋装。”
“好吧。”
问荇深表遗憾,将两个麻袋提溜出来:“我们去院子里试试合不合适。”
“进宝他是出去玩了?”
柳连鹊坐在原处不愿动。
“早走了,估计和郑旺在田头敲栗子壳。”
问荇是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别这么怕,又不是一直给你套麻袋,今天是情况紧,等到了镇里我还想别的法子。”
“你不会是真觉得我舍得让你一直睡麻袋吧?”
“要是不方便,麻袋就好。”
柳连鹊脸上浮出丝窘迫:“其实算不得睡麻袋。”
灵体可以缩小变大,他只需要悬在容器里面,容器是麻袋、盒子、柜子都无所谓。
思及此处,柳连鹊心里的坎又低了些,不似之前那么难迈过去了。
“套两层,免得有光漏进去。”
问荇笑够了,将麻袋抖落开口:“夫郎,请。”
哗啦————
麻袋发出利落的响声。
他骗柳连鹊的,这俩瞧着平平无奇的口袋是细麻编织,实际上在这一大堆口袋里边最贵的,针脚也很密。
至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口袋,他是觉得有趣,故意挑着艳的买来让柳少爷不好意思下。
就知道柳连鹊的脸皮薄不敢钻,而且柳少爷也分不清麻袋是不是真够便宜,轻而易举中了套。
只是想到拿红红绿绿的口袋去装土豆番薯,他也觉得过于显眼。
拿给郑旺他们去装山货挺合适的,反正郑旺和林大志最喜欢鲜艳的玩意,保不准还嫌麻黄色灰扑扑不乐意。
“你转过去。”
被问荇盯着,柳连鹊颇为不自在。
问荇依言乖乖地转过头,嘴上依旧没闲着:“夫郎,你喜欢什么衣裳?”
“能穿即可。”柳连鹊顿了顿,特意强调,“不要过于艳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