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小客栈只有两层,而有浓重地方口音的掌柜带了种不似商人该有的直白和淳朴,也让问荇对康瑞镇有了初步的印象。
“这儿比较闭塞,认得柳家的人特别少。”
客栈掌柜就在下面,长生只敢用气音同他们交谈:“柳少爷若是愿意,到时候宿在山中,偶尔出来透气也没人能发现。”
柳连鹊神色微动,能够不被任何人约束和注视地在街边散步,这是个之前求而不得的机会。
但他还是没被冲昏头脑:“等到熟悉镇里,再看情况而定。”
“也对。”
长生话锋一转:“不过单独待在山里也好,山里清净,康瑞镇其他不行,就是风景好适合吟诗作画。”
他对师门里久远没见的人和事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唯有康瑞镇的绿草青苔,已经镌刻在他的头脑之中。
长生去过很多比康瑞富庶的地方,但康瑞的山水依旧值得他每次旅行归来时驻足。
他将两人送到屋口:“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半山腰的小屋,只是屋子很久没住人需要打理,可能客栈的屋还要留几日,方便你们歇脚。”
问荇欣然接受。
毕竟再怎么疏于打理,也不会糟糕过之前的鬼宅了。
等到长生离开,柳连鹊才叫住正要收拾行李的问荇。
“这镇子里有古怪。”
“你发现了什么?”
问荇手上动作一顿,他沿路过来对康瑞尚可,认为此处就是个因为山多比其他地方闭塞点的小镇。
若是柳连鹊察觉到明显异常,他丝毫不知,那异常多半是有关于鬼怪的。
“从进镇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很淡的怨气。”
他们住的屋里有个破窗户,刚好正对着片山,因为年久失修关不严实。
柳连鹊飘到窗边,看向窗外的茫茫黑夜。
他抬起手,指向山的方向:“镇里平地还好,但山头绕着黑雾,越晚越重。”
“上次见到如此情景,是在我们家地里的乱葬岗。”
乱葬岗历经几朝几代,怨气深重是难免的,可这寻常山头,怎么会有很重的怨气呢?
问荇相信柳连鹊的判断,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指着的那座山不是长生师门所在的灵山。
若是灵山上怨气缠绕,他们真可以考虑连夜离开了。
“连鹊,你白日能见着怨气吗?”
柳连鹊魂魄归位后,也依旧保留着些属于邪祟的能力。
“可以,只是没晚上清楚。”柳连鹊心领神会,“明日清晨,我会关注灵山上的怨气动向。”
“今晚先休息。”
问荇依照惯例检查了门上的锁,再将漏风的窗户尽量关严实。
他在外面向来睡不死,所以实在需要休息的时候哪怕天马上都可能塌,问荇也会想办法浅眠会。
经历了几次大风大浪,柳连鹊也不似刚活过来时那般过于谨小慎微,镇定地钻进躯壳里睡觉。
这件客栈的床板很小,两人挤在一起,睡在里面的柳连鹊后背紧紧贴着墙,问荇的小半边身子也差点没支撑,居然就这么过了一夜。
清晨。
问荇起床后顶着肩膀的僵硬,先去拿着竹筒,想找掌柜要些热水。
掌柜诚不欺他,三个人都没要五十文的客栈果然床板又小又窄,还缺少够及时的热水来洗脸。
柳连鹊受不得凉,问荇也没火气大到冬天把冰水往脸上招呼,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刚睡醒的掌柜,可掌柜听了他的要求,面露难色。
“我这水井里的水不干净,我姑娘才去两里地外取水,她马上就好回来,客官能不能再等会?”
“掌柜客气了,我瞧这里山好水好,井水怎会不干净?”
掌柜不擅长说话,憋了会不住叹气:“你来看下,若是觉得可以,我也能打给你。”
掌柜带他来到十米外的井口,问荇从上俯瞰下去,里头的井水居然真的混浊异常。
他微微俯下身,没闻到过于刺鼻的异味,但隐约有些铁锈混杂土腥的气息。
掌柜还真不是偷懒,这水别说人了,就连渴着急的牛羊都未必愿意喝。
可这一带最近没有暴雨山洪,井水成这副模样,未免过于古怪了。
对此,掌柜也不清楚。
“是最近才开始这样的,但这几年水都没之前好了。”
幸亏问荇昨天装过一竹筒没来得及喝的水,问荇让掌柜煮上,这才得到了能用的热水。
他回到屋里把情况告诉柳连鹊,两人省着用那点珍贵的热水,终于洗漱干净,还给长生留了点。
长生听到叩门声推开门,问荇和柳连鹊正出现在门口。他们气色尚可,但看起来睡得都不太好。
柳连鹊腰没平时挺得直,四下没别人,问荇更是干脆地开始捏自己酸疼的肩膀。
得亏柳连鹊晚上动弹不得也动不得,让他养成睡得规矩的习惯,否则问荇昨晚至少能摔下去三次。
长生神色诡异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昨晚……没睡好?”
“没。”问荇没好气道。
柳连鹊客气些,跟着他轻轻摇头,含蓄道。
“不踏实。”
床板对他的折磨倒是其次,真让他魂魄睡不好的原因,还是康瑞镇这儿诡异的阴气。
就像绵绵秘密的针,扎得他心头不踏实。
长生喉结滚动:“那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一个腰酸,一个肩疼,莫非是……
问荇瞥了他眼,长生这副神神叨叨模样,怎么像误会了什么似得。
还好柳连鹊没注意到,反倒是贴心提醒长生:“卫公子,我们应当先去买早膳。”
“对,买早膳!”
长生顶着柳连鹊诚挚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
临出客栈时掌柜喊住了问荇,给他们的水壶里灌满了热水。
“最近镇子里干净的水少,你们多拿些。”
同掌柜道谢后,问荇悄悄看了眼长生,听到掌柜的话,长生脸上出现丝难过的痕迹。
他是知道这件事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让自己叫卫公子?”
三人行走在街头,因为着装朴素得有些灰头土脸,彻底融入人流之中。
问荇手里捏着包子,边吃边问长生。
“随口说的。”长生掰了块馒头给凡鸢,凡鸢高兴地叼过,窝在他肩头摇头晃脑。
“我没修道时就是姓卫,上次被喊原本的名字已经离了太久,所以名姓不重要了,拿来做个掩饰正好。”
柳连鹊捏着素包子,安静听两人说话。
“趁热吃,我们去树下坐会,今天时间多,都吃完包子再走。”
同长生交谈之余,问荇没忘记兢兢业业提醒他照常吃饭。药喝不上,饭他必须盯着柳连鹊吃好。
柳连鹊好不容易不用吃流食,包子要是冷了不好消化,又得胃疼。
柳连鹊有些抗拒:“眼下没急事,在路边吃未免……”
他完全不介意其他人怎么做,只是他自己有些过不去坎,毕竟也不是很饿,问荇说的树下还围了好些人。
“啊……”
问荇控诉似地举起手中馅儿都被啃光的肉包,瞳中全是委屈:“我都吃一个半了,夫郎才说。”
“我还边走边吃,一点也不规矩。”
“你会嫌弃我吗?”
一柱香后。
柳连鹊站在树下,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险些被噎到,问荇及时递上来水壶。
“吃完了。”他看着脸上略带得色的问荇,声音里带了些无可奈何,又有淡淡警告意味。
“下次不许这方法。”
“我知道。”知道柳连鹊没生气,问荇还是小声服软。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吃饭,下次我换个法子。”
可这方法真好用,百试百灵。
问荇隐约有些遗憾。
“两位,可以动身去往灵山了。”
在旁边装透明百无聊赖到一不小心多吃个包子,吃撑的长生忍无可忍,终于站出来当了破坏气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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