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可以南下抢劫,他们同样可以北上平推。
没道理草原部落可以袭扰中原,他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更何况,比起种田放牧,他们更擅长战斗。
参与过北上扫戎的属民主动找上村老,希望由村老出面去见县大夫,言明他们都希望加入新军。
这些属民既有国人也有庶人,既有男丁也有女子,既有壮年也有少年,还有一些精神矍铄的老人。虽然两鬓斑白满脸沟壑,扯掉上衣,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丝毫不逊色年轻人,挥舞起连枷长刀更是虎虎生风,照样能杀得狄戎落花流水。
和纪高一样,身为县大夫,洛弓也对治下人口进行过统计。刨除种田放牧的奴隶,全境上下近乎人人皆兵。只要拿得起武器就能上战场,连半大的孩子都有逐灭狄戎的雄心。
看完洛弓的书信,郅玄不由得捏了捏额角。
他之前的预感是正确的,在洛弓的治理下,凉地果然会培养出一批职业军人。而且不是个例,是全体都在朝向军事化的道路上撒丫子飞奔。
这种发展继续下去,难说是好是坏。就目前而言,对封地的发展和新军建设都十分有利。至于今后会如何,暂时还想不到,也没到考虑的时候。就像造房子,地基还没打完就担心房顶,纯属于想太多。
在给两位县大夫的回信中,郅玄同意了他们打造农具的请求,也允许凉地改造连枷作为武器使用。
同时,郅玄将分别给两地派出一批匠人,帮助他们尽快打造出成品。
事成后,匠人不会马上离开,会在当地建起作坊培养熟手,后续有更多农具出现,可以直接在当地制造,无需大批量往来运输。
按照计划,在抢收结束前,存放粮食的谷仓就要建好。另外,踏碓、石磨都要制造出一批,陆续投入使用。
明年开荒,替代耒耜的犁必不可少。奈何郅玄光知道外形,具体怎么做,他实在是不清楚。
按照他掌握的知识,别指望曲辕犁能一步到位,连直辕犁能不能做出来都是个未知数。毕竟这不是简单的杠杆原理,也不是靠匠人的手艺就能摸索出诀窍。
关系到封地今后的发展,他急需招揽一批专业人才,只是要到哪里找,挖谁的墙角,委实是个问题。
给两位县大夫的回信送出,召集的匠人也一同出发,各由一伍骑士护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两地。
郅玄依旧不得闲。
谷仓建好后,踏碓和石磨也有了成品。
几名村老试用过后都十分满意,回村后广播公子玄贤名,赞他宽厚仁爱,世间少有。
“此后舂粟,无需使用棒槌。”
石磨暂且不提,踏碓出现在谷场,几个强壮的的妇人使用过后,都是满脸惊喜。
郅地以粟为主食,偶尔也食黍和麦。
麦可以带壳吃,粟黍却不行,必须脱壳才能食用。
为粮食脱壳是个繁重的劳动,需要将粟米放到容器里,用石头或木制的棒槌不断敲打,直至脱去外壳为止。整个过程耗时费力,对舂米者是不小的考验。以至于舂米成为一种刑罚,专门用来惩治犯人。
踏碓的出现解放了双手,利用杠杆原理,用起来相当省力,使得舂米不再是一种苦差事,自然会受到欢迎。
时间一天天过去,封地内的抢收工作仍在继续。
村老们轮换守夜,每日观测天时,发现远处天空有雨云堆积,立即禀报郅玄,言大雨将至。
“公子,收粮还需加快。”
村老们熟悉农事,对天气的变化预判极准。几人都断定有雨,那就绝不会出错。
好在郅地的抢收工作已接近尾声,大批粮食运入谷仓,并在外面加盖成捆的干草,足以遮挡雨水。
在最后一亩粟收割完毕,送入谷仓后,天空中传来雷鸣,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狂风席卷,覆盖整座县城。
伴着雨水落下,郅地内的小河溪流水位上涨,新城内的沟渠加速流淌。雨水顺着青石路滑入水沟,同引入的河水汇聚,在城内连成一片水网。
担心新城的排水情况,郅玄冒雨出城。
等他到时,发现负责新城建造的几名下大夫早在城内,正指挥人手检查各处水渠,发现问题立即禀报。
对常年不受重视,在朝堂和家族几同边缘人的下大夫而言,能够亲自督造一座城池,既是郅玄对他们的信任,也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他们切实执行着这句话,用实际行动向郅玄展示出挚诚君子的真正含义。
车轮压过青石路,两侧溅起扇形水花。
一名下大夫披着蓑衣,正命人撬开石板,查看沟渠水位。
郅玄推开车门,下大夫恰好抬头,透过雨幕看清来人,又朝家仆吩咐几句,就迈步过来行礼。
“城中情况如何?”郅玄问道。
“公子放心,各处水道畅通,无涝之忧。”
郅玄披上蓑衣走下马车,和下大夫一起巡视城内。
部分国人庶人已迁入新城,街道两侧的坊内多出人气,不再如刚建成时空旷。
遇到大雨袭来,城内住户纷纷走出家门,男人们不耐烦穿蓑衣,全都赤着上身,冒雨检查家门前的沟渠。
有人为了方便,连裤子都不穿,仅穿着一条犊鼻裈。
更有甚者,就在腰上挂个布条,挡住前面,后边压根不系。竟也没人觉得不对,反而纷纷效仿,那叫一个天体自然。
遇到郅玄经过,几个壮汉大大方方向郅玄行礼。
观察身边下大夫的反应,见其习以为常,郅玄十分肯定,如果他出言让对方穿上裤子,这些自由奔放的属民绝对会一起摇头,还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对庶人而言,好麻布十分难得,谁会在下雨天穿着外出?
纯粹的败家子!
大雨连下数日,气温也一天冷似一天。
郅玄连续三日出城,确认新城沟渠畅通,不会出现内涝,才终于放下心来。
由于气温变化太快,城内有些孩童着凉,郅玄也整日咳嗽。桑医和巫医熬制大量草药,在城内连发数日,确保每人都能喝上一碗。
孩童们都已痊愈,郅玄的咳嗽却一天重似一天。
桑医和巫医商量着为他开出药方,两剂药下去,郅玄的情况才略有好转,不再每天咳嗽,严重时甚至连觉都睡不好。
这一天,巫医再次诊脉,似有所发现,眉心越皱越紧。
“公子请张嘴,让臣看一下舌苔。”
郅玄觉得奇怪,还是照巫医的指示张开嘴。
巫医细观之后,告罪一声,翻过郅玄眼皮,和桑医对视一眼,同时神情微变。
“公子中毒了。”
“药效不烈,且中毒时间不长,被风寒引发才会如此明显。”
桑医和巫医见多识广,后者更是用药的老手,马上辨认出郅玄所中何毒,并且当场配置出解药。
“这种毒取自野果种子,味道苦涩,要让公子服下去,定会取少量混入膳食或饮中。”
知道药效和下药的手法,自然能推断出郅玄是在什么情况下中毒。
府令听到郅玄中毒,有极大可能是在府内下手,脸色阴沉似水,满身的杀气近乎有形。
郅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暴怒。
“请公子暂时移居,仆必彻查府内,不放过一人!”
府内侍人婢女数量不少,能够接近郅玄饮食的至少有二十人。这些人全都是从西都城带来,也就是说,如果下手的人真在他们之中,这颗钉子至少埋了数年时间。
若不是提前埋下,而是近期被收买,那情况就更加严重。背后之人能量之大,对郅玄是相当大的威胁。
郅玄考虑之后,同意府令的建议,决定暂时搬去药田,和两位老人借住一段时间。
现如今,药田边已经不再是草棚,而是新建起的木屋。郅玄暂时搬过去,既方便府令彻查,也能顺便调养身体。
郅玄的马车行出县城,府令就下令关闭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甲士们被组织起来,在县城和新城巡逻,不放过任何可疑和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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