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当夜之事,亲眼看到心腹婢女的叛意,漠夫人发现自己的处境比设想更加糟糕。
有北安侯的旨意,身上的毒药拔除,她的确可以活下去,但怎样活却是问题。
公子瑫看似关心她的病情,事实上是为自身考虑。
在她疾病缠身时,公子瑫不顾念半点夫妻情谊,竟设法收买家令,插手她的嫁妆,尤其是几座盐场和漠侯给她的封地。
如果她没有察觉,真被公子瑫得手,即使能保存性命也会成为笼中鸟,细地和公子府就是她的牢笼。
漠夫人不想这样活着,绝对不想!
经历一场生死,她心中再不存一丝温情,更没有半分天真。
郅玄是她唯一的机会。
能让她破碎牢笼,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君上,鹿手中有匠,能制出利兵。”漠夫人翻开最大一张底牌,“鹿愿献于君上!”
漠夫人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求结盟只为投诚。
看着眼前的漠夫人,郅玄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前有西原侯后有密氏,最初的愿望仅为活下去,偏偏却是最难。
迟迟等不到郅玄的回答,漠夫人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还是不行吗?
在她即将绝望时,郅玄终于开口:“君可放心返回细地。”
漠夫人倏地抬起头。
“此事我应下,但会告知公子颢,君意下如何?”郅玄继续道。
“全由君上做主!”漠夫人心中喜悦,面上扬起笑容。
她不介意公子颢成为知情人。事实上,她从没想过能瞒住公子颢。
只要郅玄应下,她的目的就已达成。
漠夫人达成所愿,没有在郅玄营内多做停留,拜谢之后就起身告辞。
考虑到人多口杂,马上送人太过扎眼,两人约定,等婚礼过后,郅玄会送信前来,漠夫人将人送往信中地点。
漠夫人离开时,营地中香味更浓,煮熟的羊肉捞出来,切成巴掌大的薄片,蘸上调料送进嘴里,好吃得能让人吞掉舌头。
“女公子,君上吩咐,请女公子尝鲜。”
侍人送来一只铜锅,锅内是烹煮好的羊肉。另有一只食盒,盒内装着糕点,还有搭配羊肉的酱料。
“多谢国君。”
漠夫人欣然收下,马车回营,一路飘散香味。
不多时,郅玄派人去见赵颢,言在营内设宴,请赵颢前往一会。
听到有宴,世子瑒立即找过来,希望自己也能凑个热闹。
“西原国君未请兄长。”赵颢说道。
翻译过来:没门!
看着赵颢远去的背影,世子瑒迎风泪流。
兄弟绝情如此,为之奈何?
第一百零八章
大帐内灯火通明。
青铜灯立在四角,火光闪亮,在帐上摇曳出灯影。灯光映照下,铜炉飘起袅袅烟气,沁人心脾。
名为宴饮,与宴者仅有两人。
郅玄赵颢对面而坐,面前设有长桌。侍人婢女鱼贯行入,呈上一道道佳肴美味,食物的香气飘散,很快取代幽香,弥漫整座大帐。
宴上有一道蒸熊掌,是厨的独门手艺。
烹制的熊掌盛在鼎中,刚一送上,霸道的香味充斥鼻端,碾压余味。
熊是狼群发现,撕咬中,狼群驱赶猎物靠近营地,被卒伍一举拿下。
郅玄夹起一块熊掌送入嘴里,口感相当不错,闻着香,吃起来更香。赵颢对这道菜十分满意,不消片刻,鼎中已是空空如也。
食不言寝不语。
宴上两人均未说话,用膳也未发出半点声音。
宴毕,侍人撤去食具,婢女放下帐帘。
等帐内只剩下两人,郅玄才道出设宴缘由。
请赵颢过营,一为商议启程日期。
连日大雪,道路被阻断,队伍滞留边地,迟迟未能出发。这两日雪势渐小,郅玄有意尽快拔营,以免再遇到大雪,行程又一次延误。
其次,他将漠夫人一事告知赵颢。
以他的能力,的确可以为漠夫人提供保护,但从自己营中派遣人手太过扎眼,如果赵颢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
“后日启程,如何?”
听完郅玄的话,赵颢沉吟片刻,认为的确该尽早动身,以免再生波折延误婚礼。
两人的婚盟十分重要,不亚于国君会猎。
两国的巫各自卜出吉日,选择共有三个,经过数月商议才最终敲定。如果迟迟不能离开边地,以至于错过日期,后续会有许多麻烦。
郅玄和赵颢深知这个道理,都认为该尽速动身,即使要冒一定风险也好过继续拖延。
“途中恐遇大雪,物资应当备齐。”郅玄道、
赵颢深以为然,询问郅玄麾下的防寒衣物可有多出。
西原国军中的毛衣毛裤让北安国甲士很是羡慕。众口相传,赵颢和世子瑒皆有耳闻。
此次见面,赵颢同样带有目的,希望能从郅玄手中购买一批。
“以何物换?”郅玄盘点过库存,可以提供两千套。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不可能白送。赵颢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主动提出购买。
“奴隶如何?”赵颢道。
郅玄面露诧异。
他想过粮食,也想过金绢和牲畜,甚至还想过皮甲,唯独没想过这一中。
公子颢麾下有富余的人力,可以用来交换?
“不在营中,在草原。”赵颢解释道,“建造新城的狄奴虽不比中原野人,但能造城放牧。”
关乎到利益,情面什么的都要暂时搁到一边。
赵颢营内需要防寒衣物,手头的物资不能用来交换,只能另辟蹊径,用抓捕的狄人充数。
他清楚狄奴不被氏族所喜,寻常而言,氏族宁肯买逃犯出身的野人,也不愿意要抓到的狄戎。但他手中的狄人不一样,经过属官的手段,全都老老实实干活,很少有逃跑的情况,也基本不会偷懒,干活很有力气。
经过赵颢一番介绍,郅玄确定对方不是想空手套白狼,不免有些心动。
毛线的生意全攥在他的手里,目前没有氏族chā 手,自然也不会有反对意见。按照赵颢所言,这笔生意可以做。即使先交货,也不担心对方会赖账。
只是在交易的价格上还需要商榷。
“一套毛衣五个野人。”郅玄开口要价,同时做好被还价的准备。
不想赵颢根本没打算还价,当场点头答应,甚至询问郅玄,五个是不是不够多,他不介意再加几个。
郅玄愕然。
对面这位到底灭了几个部落,抓了多少狄人?
他怀疑赵颢做生意是借口,为的就是要转手这些狄人!
面对郅玄的疑问,赵颢坦然道:“草原遍是狄戎。”
对北边的诸侯国而言,草原上的狄戎就像野草,灭掉一茬很快又会长出一茬。天晓得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根本不用担心数量不够,少的部分再去抓就是、
郅玄眉心跳了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虽说两人关系匪浅,做生意仍要遵照规矩。郅玄命侍人取来竹简,当场成文,同赵颢各自保留一份,作为领取货物和货款的依据。
“漠氏之事,君以为如何?”生意谈妥,郅玄话锋一转,提及寻求庇护的漠鹿。
“我曾告知细瑫,盐湖乃漠氏嫁妆。”赵颢皱眉道。
赵颢十分了解公子瑫,早在对方过赵地拜访时就出言提醒,妻子的嫁妆他不应沾手,漠氏主动提,他也不能动。可惜公子瑫没能参透,或许他心中明白,只是做了另一中选择。
不管出于何中理由,也不管是什么身份,贪图妻子嫁妆都令人不齿。
对公子瑫,赵颢愈发感到不喜。
“听其言,身边已无可信之人。我选数人,君代我送出,何如?”郅玄道。
他十分敬佩漠夫人的果决,也很怜惜她。既然做出承诺,答应为她提供庇护,自然要说到做到。“可。”赵颢颔首。
两人谈话时,帐外又飘起飞雪,伴着寒风席卷边地。
巡营的甲士加快脚步,等到和同袍轮换交班,纷纷冲向火盆,不断跺脚搓手,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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