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时(147)
锺勇意思不明地笑笑,掏出烟盒。燕飞马上叫:“我拒绝吸二手烟。”
锺勇拿烟的动作一顿,还是掏出烟,点燃,并把烟盒递给燕飞。燕飞看看他,再看看烟盒,恨恨地取出一只,并打开车窗。哪知他刚打开车窗,锺勇发动了汽车。
“喂喂!你要干嘛!”燕飞扣住车锁就要跳车。锺勇按下控制键锁了车门,淡淡道:“我要跟你谈谈,车上不是好地方。谈完了,我会把你送回来。”
“我拒绝!我跟你没什麽好谈的!”燕飞气得把烟丢到了锺勇的脸上,锺勇握方向盘的双手瞬间一紧,却是踩下了油门。
“锺勇!你停车!”学校周围的学生很多,燕飞不敢去抢方向盘,怕酿出惨剧。锺勇也抓住了燕飞的这点心理,加快车速,并看了几眼後视镜说:“让你的保镖离你远点。”
保镖?燕飞马上往後看,果然有一辆刚才就跟在他後面的车跟著他们。燕飞在心里哀嚎,他以为保镖没跟著他!重生到现在,燕飞第一次有了紧张。不管他多麽不想承认,身边的这个人都是他的亲人,也是他现在最想避开的人。而最严重的是,岳邵、孙敬池和萧肖可能知道他撒谎了。
燕飞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保镖,让他们不要跟著,并叮嘱他们不许告诉岳邵他们。在燕飞挂了电话之後,保镖的那辆车速度放缓,很快就看不见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燕飞後悔出来了。不就是“钟枫”的遗物吗?有他在,他还缺“遗物”?
锺勇依旧不回答,双眼注视著前方,脸色出奇的严肃。燕飞一手抚额,若单论武力值,他绝对不是锺勇的对手。希望保镖能不要那麽尽责,他都能想到岳邵他们知道这件事後的反应了。
出乎燕飞的意料,锺勇并没有把他带到什麽私人的地方“审问”,而是把他带到了一家茶室。要了一个包房,点了一户碧螺春和几样小点心,锺勇摆出一副要跟燕飞好好谈谈的架势。车丢在学校门口,燕飞也只能见招拆招。
待茶点都上来了,锺勇先喝了一杯茶,接著又给自己斟满,然後开口:“我看到网上有关你和他们三个人的帖子了。”
草!果然又是王显乐给他惹出来的!燕飞低头喝茶,不搭腔,他摸不准锺勇约他出来的目的。
盯著那张与弟弟钟枫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脸,锺勇平静地说:“我弟出事後,岳邵、敬池和萧肖公开表示他们喜欢我弟。但我弟毕竟死了,而且他死之前跟他们也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死者为大,他们要喜欢也就喜欢了。可後来,他们找了一个个像我弟的男人,我和父亲都觉得很丢脸。他们说爱我弟,又跟别的像他的男人上床,还是三个人一起,如果我弟还活著,我和我父亲一定不许他再和他们三个人来往,哪怕因此得罪他们三家。”
燕飞仍是低著头,看著茶杯里的水,不吭声。锺勇又喝了口茶,似乎也不要求燕飞搭腔,自顾自地继续道:“再後来,他们仨找了你,看上去收了心。我又为我弟不值。他和他们仨二十多年的感情却抵不过一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人。不知道他在地下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会不会难过。”
当然难过了。早知道我绝对不自杀。不然邵邵、阿池和小小的身上也不会有那麽多伤疤,也不会自我折磨五年。
燕飞拿起茶杯,喝口茶润润嗓子,还是保持沉默。
锺勇又道:“但看了那个帖子之後,我又有所怀疑了。岳邵他们真的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吗?”
燕飞忍不住了,抬头:“你到底想说什麽?你弟跟他们好,你觉得丢人;他们有了我,你又替你弟不值,你有毛病吧。”
燕飞以前还是钟枫的时候,绝对不会这麽跟锺勇说话,因为对方是他的兄长。现在不一样了。对方於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再说,他对锺勇早憋著一肚子不瞒呢。
锺勇略显不悦地说:“燕飞,他们为什麽会找你,你应该很清楚。”
燕飞翻了个白眼,废话,他当然清楚。
锺勇露出一抹“你果然明白”的笑容,看得燕飞刺眼,锺勇道:“我弟那个人很不喜欢抽二手烟,他的烟瘾不大。如果有人在他面前抽烟,他要么让对方不抽,要么就自己也跟著抽。我弟也很喜欢画画,听说他的画还能卖不少钱。还有我弟生气的时候喜欢摔东西,如果有杯子之类的,他会摔杯子,如果没有,他手上有什麽就摔什麽。这几点,你跟他挺像。”
燕飞又翻了个大白眼,没有一丝锺勇以为应该有的黯然。废话不是。他就是钟枫,当然和自己上辈子的习惯一样了!
锺勇立马又严肃了几分,燕飞敲敲桌子:“麻烦您说重点。”
锺勇道:“我们来合作吧。”
什麽?合作?燕飞很想掏掏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合作?我们有什麽可合作的?你弟的骨灰咱俩已经两清了。”
锺勇正经地说:“我不瞒你,我弟的骨灰是我父亲执意要拿回来的,他无法接受我弟被三个男人喜欢这件事。对我来说,也许我弟跟他们在一起反而更好。”
燕飞冷笑:“当然好了。你弟要真跟他们仨在一起,你就是帝都三大太子爷的大舅哥,多好啊。”
锺勇竟然没有反驳地点点头:“我和我弟不同。他是艺术家、理想主义者;我则很现实。不管是军队还是政界,政治斗争永远都是最残酷的。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我也不愿意逃避。因为我弟的事,锺家一直被打压,我也知道自己为什麽五年了都没有再往上走。而最近,锺家的地位更是摇摇欲坠,别说是他们三家联手,以锺家目前的能量,岳家、孙家和萧家随便哪家出手,就能让锺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实话,我找你谈合作,更多的是为了保住锺家,保住我自己。”
燕飞愣了,锺勇竟然这麽诚实!等等!
“你说锺家摇摇欲坠是什麽意思?”
锺勇自嘲地笑笑:“你会不清楚吗?我父亲手下的几员大将最近调离的调离,降级的降级,撤职的撤职。我父亲也被要求从司令的位置上退下来了。我很清楚,不多久,就会轮到我了。”
燕飞的心情复杂极了,下意识地问:“为什麽?他们为什麽要针对锺家?钟枫死了都五年了,他们何必等到现在?”
“因为我找岳行军要我弟的骨灰。”锺勇很清楚原因,“如果不是我姓‘钟’,我估计会和权铭伟一样的下场。我父亲让我去要回我弟的骨灰的时候我就知道很可能我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况。”说到这里,锺勇停顿了片刻,“他们都觉得我弟是被家里人逼死的,更有人说是被我和我父亲逼死的。但谁又知道我的难处?我弟被我父亲压制,我又何尝不是?”
“我是长子,我从出生就背负著父亲的期望,要成为将军,没有任何的选择。读书、入伍、结婚,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按照父亲的要求。我也想摆脱父亲的控制,但我除了当兵什麽都不会。我要想活得好,就必须不停地往上走、往上爬,就必须听从父亲的安排。”
锺勇渐渐激动了起来:“我和我弟的感情是不深,但我绝对没有想过他死!五年了,我在这个位置上整整五年一动不动,为什麽?就因为他们认为我姓‘钟’,因为我弟死了。没有人看到我的能力,没有人看到我的努力。他们对我父亲不满,就可以大手一挥抹掉我所有的努力。为什麽?难道就因为我弟死了而我还活著?!”
燕飞下意识地握住了锺勇的手,锺勇的话停了。做出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燕飞又迅速抽回手。藉著喝茶的动作稳定了一下心神,他放下茶杯,说:“你还没说你想和我谈什麽合作。”
锺勇深深看了几眼燕飞,说:“你的身上有我弟的影子,不管是你天生的,还是後天培养的,都不能抹杀。我想,他们愿意找你的真正的原因还是你有些地方像我弟吧。”
燕飞点点头,不否认,如果这样会让对方好过一些,那就这样吧,本来也没差。
锺勇抿抿嘴,沉声说:“我父亲怎麽样,我不想去管了,他真正退下来,我反而能松口气,能自主我自己的生活。燕飞,你没有背景,你现在和他们仨有了关系,会有很多人来找你,来利用你,包括我在内。”
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一个这麽诚实的人。燕飞又点点头,仍是不否认。
锺勇道明来意:“他们三个人的背景太大,身份太复杂,而你又太简单。燕飞,你帮我摆脱被他们报复的困境,我做你的盟友。不管你有什麽不方便他们知道或他们插手的麻烦,你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你解决的,我一定帮你。我说到做到。”
燕飞的心情很复杂,很复杂。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兄长内心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被震撼到了。
“其实,我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我喜欢画画,就像你弟一样,喜欢画画。”燕飞直视锺勇的双眼。
锺勇没有回避地看著他说:“你和他们在一起,就不可能有简单的生活。而且,你的眼神,有些时候,真的很像我弟弟。比那些模样像的人都像。”
“是吗?”燕飞垂眸。
锺勇接著说:“有时候,我很惋惜他那麽年轻就走了;有时候,我又觉得他死了反而一了百了,更好。他不死,就得和权家那个丑女人结婚,就得一辈子受我父亲的摆布,直到我父亲百年。而且,如果他不死,等岳邵他们仨回过味来了,那就不是三角恋、四角恋那麽简单,会在上层的政治圈中引起很大的波澜。但,如果他知道岳邵他们三个人对他抱的是那样的心态,他也许也会失望。”
锺勇吐了口气:“又有谁能知道呢?他死了。也许等我死了之後能找到他问问;也许,他现在已经投胎了。投胎到一个艺术世家,可以让他画他喜欢的画。”
燕飞的喉咙有点梗。他连喝了两杯茶,抬头说:“我跟锺家没怨没仇,也很敬佩钟枫,也明白岳邵他们找我的原因。你只要不是来要回那一百万的,锺家的事情我能说得上的我会说,不就是几句话的事麽。我不能保证绝对能帮到你,但帮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另外……”燕飞斟酌地问:“许谷川你认知吧?”
“当然。”锺勇的眼神沉了沉。
燕飞道:“我听岳邵说许谷川申请到长坂去,好像是说到那里历练几年回来就可以升职的。当然,你们军队里的事情我不懂。不过许谷川这位大太子肯跑到那里去,绝对是有好处的吧。你为什麽不去边关历练历练?”
锺勇冷笑:“锺家都快成第二个权家了,我就算打了申请也不可能被批准,你以为谁都能去历练?”
“……”燕飞深吸了口气,说:“我也不要求你以後帮我什麽。看在你是钟枫哥哥的份上,我在他们面前帮你说说。不过,”他狠心道:“以後还是不要见面了。被他们知道我经常和你见面会不高兴,本来没事也会变成坏事。有什麽事,就电话联系吧。当然,能不联系还是不要联系。万一给他们知道我收了你一百万,我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