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时(10)
嘴角挂上淡淡的笑容,穿著一身地摊上买来的粗布衣服,赤脚穿著一双拖鞋的燕飞脚步轻松地踩上宿舍公寓的楼梯。拍拍胸口,他在心里说:“燕飞,我会代替你潇洒地活下去,我会把你的父母弟弟当作自己的父母弟弟来对待,你放心地投胎去吧。我对这具身体很满意,你不要想著再拿回去了。”那个人,也不会有勇气再拿回的。燕飞拿出宿舍门钥匙,自信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看著自己新生的地方,燕飞心情愉快地踢掉拖鞋,赤脚踩进乾净的宿舍。
嘶——,好凉,得赶紧想办法弄钱买袜子和鞋子。
前燕飞的袜子和他的内裤一样,都被燕飞丢到了垃圾篓里。仅有的两双袜子破了好几个洞,而且是燕飞最不喜欢的男士丝袜,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丢了。以前的燕飞没有能力在学习之馀去挣钱,现在的燕飞可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他宁愿光著脚忍受帝都深秋的寒冷,也不要去穿那两双原本的颜色都洗不出来的袜子。
把拖鞋洗乾净,燕飞摸摸自己晾在窗台外的球鞋,还是湿的。套上洗乾净的拖鞋,他拿起扫帚,扫地拖地。把宿舍的地板和自己的书桌擦拭整理乾净了,燕飞看看时间,该去食堂了。
到了食堂,燕飞一眼就看到了蒋田,他立刻朝对方招招手。穿著勤工助学的红马甲的蒋田跑到燕飞面前,关心地问:“怎麽样?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燕飞笑著回道:“已经没事了。再不来工作我就没钱吃饭了。”
蒋田立刻犹豫地低声问:“你是不是没钱了?我可以先借你一点。”
一听蒋田愿意借他钱,燕飞有点心动,他想买袜子。
“我们几号发工资?”
“每个月20号到勤工助学办公室领工资。”怕燕飞糊涂到这个也忘了,蒋田特别说明,然後他有点难为情地提醒:“你最近都没怎麽来,钱可能会比较少。”
“嗯。”看看自己的脚丫子,燕飞说:“那你借我20块吧,拿到工资就还你,我买袜子。”
“好。”蒋田倒是豪爽,从屁股口袋里拿出一个和燕飞一样破旧的乾瘪钱包,从里面拿出20块钱给了燕飞。燕飞趁机瞅了瞅,蒋田的钱包里也就只有两百块钱多一点。
“谢了。发了工资马上还你。”燕飞把钱直接塞到口袋里。
这时,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燕飞,你已经借了蒋田好多钱了,每次都说发工资就还,这回不会又赖帐吧?”
燕飞朝那人看了过去,蒋田赶紧说:“他也没借我多少。”
燕飞在心里皱眉,他还真没想过前燕飞可能会欠债。他看著那人说:“我最近脑袋有点糊涂,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不记得了。我欠了蒋田多少钱?”
“没多少。”蒋田朝那人使眼色。燕飞刚自杀,他也怕再刺激到他。
那人看到了蒋田使的眼色,对燕飞不满地撇撇嘴,扭过头说:“你自己问他吧。不过你欠我的50块钱都一个多月了,该还了吧。”
什麽?他还欠这个人五十块?!燕飞不在心里皱眉了。看看已经陆续抵达的勤工助学的贫困生们,见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著不喜欢,燕飞的心里有了谱。
“嘿,我一共欠了多少钱?你们给我算算。我以前喜欢欠钱不还,现在可不喜欢。”从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他钟少爷什麽时候欠过别人的钱?
蒋田赶紧朝大家摆手,对燕飞说:“等你发了工资再说吧。咱们该干活了。”
“别,说清楚,不然我吃不下饭。”拉住蒋田,燕飞朝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勾勾手指:“你来告诉我好了,我到底欠了多少钱?”
“你自己欠了多少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那个人显然对燕飞的勾手指很感冒,口吻更不好了。
“欠太多,不记得了。你们不说,我就不还了。”燕飞的眼神一沉,整个人的立刻变得严厉了许多,就是蒋田都不敢出声了。
那人没想到燕飞借钱不还还敢这麽理直气壮,丢下手里的抹布走过来,恼怒道:“你欠我50,欠刘冬20,欠蒋田两百三,欠王许30。我们这届勤工助学的人你哪个没借过?还不了钱你就不要借,借了不还又自杀。要自杀你就去跳楼,喝安眠药算什麽?博取同情吗?自杀了就不用还钱了?你家没钱,我家也没钱,凭什麽你一自杀就一笔勾销了?”
“李显乐,你少说几句!”
有人过来拉开了那个人,然後对面无表情地看著李显乐的燕飞说:“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你出了事大家都很担心的。钱等你有了再还。”
李显乐挣开那人的手,喊道:“我就是要说!他每次都说发了工资就还,每次一发工资就说家里要用钱,等下次。咱们哪个不是家里困难的?不困难谁来食堂擦桌子?他自杀,他可怜,就不用还钱了?那我也去自杀,我家里欠的债是不是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蒋田不高兴地把李显乐推开。
燕飞突然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笑什麽,反正就是笑了。他这一笑,还要再说什麽的李显乐住了嘴,燕飞刚才的那一笑让他打了个寒战。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真糊涂了,忘了好多事,喝了那麽多安眠药没有副作用也不可能,对吧。”燕飞上前一步拍拍蒋田的肩膀:“你帮我统计一下我到底欠了多少钱,你再借我10块,我可不想还你钱的时候是二百五。”
蒋田回头,有点著急:“大家都是一起勤工助学的,你慢慢还就是。”
“蒋田。”个头最矮的燕飞抬头,他只喊了蒋田的名字,但蒋田一看他的神色,心里一凛,下一刻,他本能地说:“好,中午工作完了我就帮你统计。”
“行,我下午找你。”恢复笑容。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燕飞转身走到水池旁的台子前,拿起一个红马甲套上,然後拿了一块抹布和一个托盘走了。
“拽什麽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好像是我们不对似的,比以前更讨厌了!”李显乐瞪了走开的人一眼,起起刚才被自己丢下的抹布,也走了。
“蒋田,你跟燕飞说说,显乐不是故意针对他,但他总是借钱却从不还也确实太过分了。也就你能受得了他。显乐如果不说,咱们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跟他要钱,但大家都困难,十块二十块也是钱。”有人走到蒋田身边说。蒋田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会跟燕飞说的,不过燕飞不是也说了麽,会还钱的。”
“但愿吧,他说好几次会还了,哪次都没还。反正我以後不会再借他了。”那个人走开了,其他人也走开了。
看著走到另一边的燕飞,蒋田无奈地摇摇头。他也不是不想拿回自己的钱,但燕飞是真的穷,比他还穷,他总不能把人逼上绝路吧。想到燕飞刚自杀过,蒋田的心肝颤抖。算了,如果燕飞实在是还不出,他也不会去要,父亲找到工作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会逐渐缓解,相比燕飞,他算是好的了。
食堂的一张长桌旁,卫文彬兴致勃勃地看著穿著红马甲在那边擦桌子的燕飞,他朝一位走近的人招招手,那人拿著抹布和托盘走了过来。看到他们的桌子是乾净的,对方一脸的纳闷。
“唉,你们刚才在那边干嘛呢?吵架呢?”
燕飞前脚到食堂,卫文彬、焦柏舟和萧阳後脚就到食堂了,自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场争执。不过他们离得远,具体是因为什麽没听到。不过看到燕飞被“围攻”,卫文彬就很爽。
不回家的时候,萧阳还是会和卫文彬他们一起到食堂吃吃饭,毕竟是一个宿舍的,他也没必要显得特别不合群。不过对宿舍里的另一个人,萧阳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低头吃著自己的饭,萧阳对任何有关燕飞的话题都是无视。
那个被叫来的人正好也是燕飞的债主之一,自然是气愤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一听燕飞在外头欠了那麽多钱不还,卫文彬和焦柏舟都是一脸的不屑和瞧不起。在那人走後,卫文彬对焦柏舟说:“你就是冤大头,还借他衣服给他内裤,看著吧,他以後肯定赖上你了。”
“我有那麽好赖吗?”焦柏舟喝著饮料,冷哼,“我就当支援乞丐了。”
卫文彬撇撇嘴:“他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那点助学金够干什麽?肯定会来跟我们借。我可不借啊。他要自杀就自杀,不关我的事。”
“等他来借再说。”焦柏舟毫不担心。
看一眼闷头吃饭的人,卫文彬道:“他肯定不敢跟萧阳借。不过昨晚他看到萧阳时的谄媚样还真是够恶心。”
萧阳抬头:“能不能不说他?”
卫文彬耸肩:“好吧好吧,不说他,咱们吃饭。”
“萧阳、卫文彬、焦柏舟。”有女生过来了,卫文彬和焦柏舟朝同班的女同学露出笑容,萧阳只是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点点头,然後继续吃饭。他们三人萧阳就不用说了,卫文彬和焦柏舟家里也是有钱人,前来吃饭的女同学自然乐意和他们一起吃。
萧阳为人虽然低调,不过帝都大学里知道他家家世的人还是有那麽几个的。有一位高他们一年的学姐也凑了过来。萧阳对她还算客气,那位学姐立刻挤走了萧阳身边的一位女生,和萧阳有说有笑起来。
(19鲜币)彼时彼时:第十章
燕飞不是没看到萧阳他们三个人,不过明显的人家不欢迎他,他也不会去凑热闹。不过看到萧阳的左右两边都是女生,还有位女生是他认识的,燕飞就在心里笑著直摇头。小阳现在也到了被众家抢夺的年纪了。那个女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林老爷子的孙女吧。没想到那个看他一眼都会脸红的小丫头都长这麽大了。燕飞不禁又有些黯然,睡了一觉,五年就过去了。
扭过头,不再看那边,燕飞继续清理桌子上同学们留下的饭後垃圾。对有洁癖的燕飞来说,这项工作非常考验他的自制力。一遍遍清洗抹布,一遍遍把托盘上的各种垃圾倒入桶中。燕飞尽量不去看那些渐渐堆满的泔水。
不知什麽时候,宿舍里的三个人已经离开了。吃饭的学生越来越多,燕飞也没精力再去注意他们。等到忙完了已经一点多了。食堂的工作人员把剩下的饭菜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燕飞他们。燕飞吃了到这里来的第一顿米饭,配土豆丝。
回到宿舍,宿舍里没人。下午还有课。燕飞把自己的两个满满的热水瓶放好,洗了手和脸,然後烫了烫冰冷的双脚。跟蒋田一共借了三十块,燕飞买了两双棉袜子,买了一小瓶最便宜的雪花膏。天冷了,脸乾乾的,脚因为没穿袜子脚後跟都有点裂了。一小瓶雪花膏,抹抹乾燥的脸和脚,再抹抹被洗洁精侵蚀过的双手,燕飞套上终於乾了的球鞋,拿了下午上课要用的书,离开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