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时(124)
锺勇也不拐弯抹角了,说:“我弟生前和岳邵、孙敬池、萧肖是很好的兄弟,我弟意外身亡後,岳邵他们仨非要带走我弟的骨灰,为了让我弟在地下能安心,我父亲把骨灰交给了他们。五年来,我父母还有我想给我弟上一柱香,跟他说说话都不行,岳邵他们对我弟又有那种心思,我们也就没要求他们归还。现在,他们和你在一起了,我弟的骨灰还埋在东湖就更不合适了,我希望你能劝岳邵他们把我弟的骨灰还给我们家,让我父母在百年之前能有所慰藉。”
燕飞的心窝酸痛,牙根酸痛,他一直盯著杯子里的咖啡,白色的奶沫在他的搅动下形成一圈圈的纹络。他岂会听不出锺勇话里深含的意思。做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儿子和弟弟,他要相信锺勇所说的,他就是白痴。
燕飞抬起了头,直视锺勇,这一瞬间,锺勇有了一种错觉,对方似乎知道他心中的真正所想,犀利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具有的。他眨了眨眼,再一看,对方的眼神很平静,他暗暗松了口气,一定是他看错了。
燕飞不冷不淡地开口:“岳邵他们跟我好与钟枫的骨灰是不是埋在东湖有关系吗?”
这一问,带了几分咄咄逼人,锺勇马上不高兴了。如果不是因为燕飞是那三人的情人,以他的身份,燕飞还不够格坐在他的面前,更别说这麽跟他说话了。
锺勇不悦地说:“我弟生前是真心把他们三个人当兄弟爱护,可我弟死後,那三个人做了什麽你应该有所耳闻,我不想多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令我弟蒙羞,现在他们有了你这个新情人,难道还要继续给我弟难堪吗?他们就算再不喜欢我们锺家,也不应该这麽侮辱我的弟弟,我弟若地下有知,一定会很伤心失望。”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钟枫。”燕飞一句话顶了回去。
锺勇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燕飞,我来找你,是尊重你,也是尊重岳邵、孙敬池和萧肖。我只有钟枫一个弟弟,他不在了,我不想与他生前关心的人交恶,我只想和平地要回我弟的骨灰。我弟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也只把岳邵他们当弟弟,不然他生前就不会和女人订婚。岳邵他们在他死後找了那麽多像他的人当男宠,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我弟弟,你会不会伤心?我听说岳邵他们打算和你订婚,我不忍心我弟孤零零地躺在东湖看著你们幸福的生活,作为兄长,我有责任把他接回家!”
“责任?”燕飞冷笑,一扫刚才的内向沉默状,“锺先生,我怎麽听说钟枫是被家里人逼得自杀的,根本就不是意外?”
锺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都是胡说!我弟年轻有为,事业有成,马上又要结婚了,他为什麽要去自杀?他已经死了五年了,我不想再打扰他的宁静,我只想把他接回家。你和岳邵他们过你们的日子,我弟也该回到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我草!燕飞双手抱胸:“他该回哪?锺先生,你也是一位高级军官,别尽做些睁著眼说瞎话的事情。钟枫死之前把他的财产基本上都过户给了岳邵、敬池和萧肖,我问你,他给了你几毛钱?”
锺勇的眼神瞬间杀气沸腾,又被他立刻压下了。
“锺先生,你不是钟枫,不要替他决定他的事情。他爱不爱岳邵他们,愿不愿意待在东湖只有他自己知道。岳邵他们仨是跟我在一起了,但在他们心里,钟枫是永远无人可以替代的。我爱的就是他们这股重义气的脾性。钟枫生前给岳邵、敬池和萧肖画了几十张的画,他给你画过几张?给你家人画过几张?他生病的时候你在医院陪过他几天?他被他爸打的时候你护过他几次?他爸撕他的画的时候你有帮他拦著他爸吗?他被他爸丢到部队里去摔打的时候你有去看过他吗?”
燕飞每说一句,锺勇的脸色就阴霾一分,不过燕飞是丝毫不怕。
“哈,你现在跟我说你对他有责任,真是笑掉我的大牙。钟先生,我可是看过钟枫的日记的。你们家的人是怎麽对他的我一清二楚,你别想懵我。”
锺勇恼羞成怒:“岳邵他们把我弟的私人日记给你看?!”他弟有日记?!锺勇突然很是心慌。而他又很愤怒,他弟把房子给了那三人就算了,还把财产也都给了那三人,他以为只有给母亲的那五十万!
燕飞撇撇嘴:“也不算日记吧。你弟死前写了几篇心情随笔,留给岳邵他们了,算是遗书吧。”
锺勇一听,更心慌兼心虚了。
燕飞拿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凉了,他又放下杯子,说:“锺先生,钟枫骨灰的事情我不好做主。不过看在你特地来找我的份上,我会替你向岳邵他们转达。我还有事,先走了。”
燕飞抬手,让服务员买单,他想马上离开。瞧锺勇的样子,也不可能通过他的言谈举止认出他是谁!
锺勇按住燕飞的胳膊,压低声音:“燕飞,我爸妈非常想念我弟弟,如果你愿意帮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可以给你一定的报酬。”
燕飞忍著挥拳的冲动,抽出胳膊。看了锺勇几秒钟,他突然笑了:“有生意送上门不做是傻瓜。”
锺勇露出了今天第一抹轻松的笑容,心里则对燕飞充满了鄙夷。
“你开个价吧。”锺勇又留了个但书,“我弟的骨灰於你并无价值,我也很愿意交你这位小朋友。”
草,我还嫌你恶心呢!
燕飞食指轻敲桌面,然後竖起一根指头:“一百万,不还价。”
锺勇瞬间黑面:“一百万……你这口开得也太大了吧。”
燕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说:“我就这价。锺家也是大户人家,一百万於你们只是九牛一毛吧。你来找我,肯定也知道一些我的情况,我家穷,我是特困生,要不是岳邵他们看上我,我现在还在食堂擦桌子打工呢。我虽然要和他们订婚了,但钱这东西毕竟还是自己的保险,你说是吧。这万一哪天他们仨不喜欢我了,我也得为我自己提前做点准备吧。未雨绸缪的计策,锺先生是军官,肯定不陌生。”
锺勇拒绝:“最多十万,一百万,不可能!”
燕飞摇摇食指:“一百万,没得商量。只要你把钱打我账上,等岳邵他们出差回来,我绝对双手送上钟枫的骨灰,绝不拖延。”
“……”锺勇咬咬牙,“五十万!不能再多了。我没那麽多钱。”
“那我不管。你没钱,我更没钱。”
也不跟锺勇罗嗦了,燕飞拿起自己的包,站起来:“锺先生考虑考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咖啡算你请吧。”
说完,燕飞背著包头也不回地走了。看著他离开,锺勇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小子最好祈祷岳邵他们能一直保著他!
离开咖啡厅,燕飞的脸要多臭有多臭。回到宿舍,他打开门,一言不发地换了鞋,把包往桌子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正在打游戏的卫文彬扭头看了他一眼,马上跟游戏里的玩家说了声,迅速下线。
摘了耳机,卫文彬抬著凳子挪到燕飞身边,轻轻戳戳他:“怎麽了?和许谷川吵架了?”
燕飞长长吐了口气,说:“没。我刚才见到一人,心情不好。”
“谁?”
“锺勇。”
“呵!”卫文彬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找你干什麽?他不会认出你来了吧?!”
卫文彬的关心让燕飞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简单地说:“他想要回我上辈子的骨灰。他知道找邵邵他们没用,所以来找我。没想到我现在这麽有名,连他都知道来找我了。”
卫文彬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要把你上辈子的骨灰给他们吗?岳哥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吧?都这麽久了,你们家怎麽好好地来要你上辈子的骨灰了?”
这要放在二十年前,卫文彬非得精神分裂不可。上辈子的骨灰,他了个去。
燕飞讥嘲地说:“他们嫌我丢人呗。邵邵他们有‘燕飞’这个新欢了,‘钟枫’是旧人了,还留在东湖会惹人笑话。说得好听,什麽想给我上香、想跟我说说话,我草。当我那二十多年白活呀。”
毕竟是燕飞“上辈子”的家人,卫文彬不好多评价,他宽慰道:“你现在是燕飞了,管他们,不给他们又能怎麽样?别理他们。”
燕飞气得直磨牙:“我死都死了,还打我的主意,草!”
“别气了别气了。”卫文彬轻拍燕飞的後背给他顺气。
宿舍里的喇叭这时候响了。
“燕飞在不在?楼下有人找。燕飞在不在?”
燕飞和卫文彬同时看向喇叭,燕飞火大地吼:“不在!”
“燕飞不在?”明显门卫大爷不相信,他可是刚看到燕飞进了宿舍楼了。
“说了不在就是不在!”燕飞拿起桌上的杯子想把喇叭砸了。
喇叭里安静了几秒钟,门卫大爷不知跟谁说“不在”,然後关了喇叭。卫文彬快速换鞋,说:“我去看看。”
然後拿了手机打开门跑了。燕飞一点都不好奇是谁来找他,他愿意见的人会直接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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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焦柏舟窝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影,身边,岳凌两脚搭在脚凳上搂著他。焦柏舟叉起一块梨喂给岳凌,岳凌张嘴咬下,顺带在焦柏舟的嘴上亲一口。原本空旷的房间现在已是大变样,像一个真正的家了。
加湿器喷著白色的水雾,滋润焦柏舟乾燥的鼻腔和肺部。身为南方人的他特别受不了北方帝都冬天的乾燥。岳凌专门买了一个超大型的加湿器给他用。
“晚上出去吃吧。”岳凌看看时间,说。他做的饭不好吃,又不想焦柏舟辛苦。
焦柏舟道:“在家吃吧。你胃不好,少去外头吃,外头的菜油盐味精都多。”
岳凌立马幸福地吻上焦柏舟。前两天岳凌犯胃病把焦柏舟心疼坏了,本来厨艺只是一般的焦柏舟自那之後便开始研究养胃菜谱了。
两人正亲得难分难舍,岳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无奈地退开,岳凌拿过手机,一看是燕飞打来的,他赶忙接听。三位哥哥离开帝都前都叮嘱过他要他照顾好燕飞的。
“喂,燕哥。”
“岳凌,你在哪儿呢?”
“和柏舟在家。你那边事情忙完了就过来吃饭吧。晚上柏舟做饭。”
“我不过去了,我晚上和文彬出去吃火锅。岳凌,我有个事需要你去办,要偷偷地办,先不要让你哥他们知道。”
岳凌立刻正色道:“你说吧。”
燕飞把要他偷偷去办的事说了出来,岳凌当即眉峰拧起:“燕哥,出什麽事了?”
“你先别问。你去找,我急用。要偷偷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好,我尽快给你。但这件事我不能一直瞒著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