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连这座城市都为他的离开提供了便利条件似得。
夏青川拍了一把方向盘,少见的带了些从前的痞气,“操,平时赶着去上庭堵得跟便秘似得,今天一路绿灯,车都死到哪里去了。”
有头有脸的律师说出这么糙的话来,庄念被他逗笑。
夏青川不满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还笑得出来?”
庄念笑的肩膀抖了抖,抬手擦了擦眼角过分的潮湿,“不笑,难道要上演生离死别,在这里打闹着哭上一场吗?”
夏青川的手臂一僵,皱眉斥道,“别说不吉利的话,否则今儿你就别走了。”
庄念明白他的担心,只有夏青川知道他的病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他拍了拍夏青川的肩膀,语气轻松道,“放心,我不会轻生的,你还不了解我吗?”
夏青川神色严肃,下颌线紧绷着,“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怕你撑不下去。”
庄念怔住,目光慌乱的闪烁着,转过身去开门下车,“我不会。”
第一百章
取机票好机票,夏青川拉着行李箱要去托运,庄念拦着他。
“这个不用,我随身带着。”他说。
庄念的行李箱是最小的尺寸,却沉得要命。
夏青川长叹一口气,不愿死气沉沉的说再见,玩笑道,“这么重,不会都是现金吧。”
庄念摇摇头,“我哪来这么多钱。”顿了顿,他看着箱子的目光变得温柔,“这些东西比钱重要。”
LED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有人带着黄帽举着三角形的旗帜倒退着向后走,卖力的吆喝着,身后一批上了岁数的老人紧紧跟随他的脚步。
夏青川抓着他的手肘往旁边拉,避开那个倒退着走路的导游。
一群头发或花白或稀疏的老人结伴说笑着从庄念身边路过,他们要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去感受生活和文化。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确幸渴望和无限的向往。
同在一个空间里,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庄念有些羡慕的看着那群人,而后接过自己的行李。
他认真的看着夏青川,不舍和留恋都藏进温和的眉眼里,然后伸手抱住他:
“青川,别嫌我啰嗦,我知道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你对感情不信任,可我想说...不要被捆缚在伤害你那些人留下的枷锁里,你很好,你要自己解救你自己,然后去遇见那个...比你还心疼你的人。”
他絮絮的说,“如果你爸爸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去天真那吧,别一个人窝在车里。”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抱回去。
庄念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庄念一样,他们之间要说的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能说进对方心坎儿里。
“嗯。“庄念拍了拍他的背,放开了那个拥抱,敛起神色面露愧疚道,“还有...你帮我跟周易说声对不起吧。”
连告别没有,总归是一种亏欠。
“说的好像你永远都不准备和我们这群人联系了似得。”夏青川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犀利。
庄念一时哑然,半响才挤出个笑容来,“怎么会。”
话音刚落,夏青川再次伸手抱住了他,坚实的手臂很有力量,“你最好不要跟我玩消失那一套,别忘了我是个痞子,我手里有你的把柄。”
庄念的心思被看穿,身形僵硬着,笑容勉强,“我知道了。”
“落地就联系我,你的心理治疗不能简断,自己照顾好自己。”夏青川终于松开手,庄念的呼吸顺畅了些。
他点了点头,垂下那双浅色的眸子,转身离开。
总以为他刻意回避着和所有人产生羁绊,真到要离开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就有了这么多放不下,同样难以割舍的感情。
庄念没有回头,拿出口罩带上,径直走到了安检处。
他的情绪还算得上平静,回到住处之后就按时吃了药,但昨晚弄的太狠了,他有些发烧。
“麻烦吧口罩摘下来。”安检的小姐姐将摄像头转到他的脸上。
庄念的手勾在耳朵上,还未来得及摘下,身后倏地传来咚!的一声,排在队伍里的人群顿时乱成了一团。
“有人晕倒了!”
“老伴!~”老妇人仓皇失措的喊道,“他心脏有毛病,快,快帮我们叫救护车啊!老天爷啊,快救救我老伴~”
庄念转头扫了一眼,迅速对安检人员说,“联系机场急救中心,马上。”
他没有手机,朝人群走过去,围观的人纷纷举起手机录像、发朋友圈,就是看不到有人叫救护车。
庄念直接从其中一个人手里将手机夺下,一边朝倒地老人跑过去,一边拨通120。
“您说之前心脏有问题,是什么问题?”他解开老人系的一丝不苟的衬衫,抬起老人的手腕探脉搏。
老人急喘着,突然偏头咳了起来,口中有大量粉色泡沫痰。
“心衰。”庄念做了个初步判断。
老妇人跌坐在地,颤抖的指着自己心脏说,“他这里,装过东西。”
“除颤器?”庄念询问着。
老妇人泪眼婆娑的点头,双手拍在膝盖上嚎啕起来,“老李~,你快起来啊,你别丢下我,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你起来。”
未等庄念开口劝导,老妇人便急火攻心也跟着晕了过去。
机场急救人员将老妇人安置好,一再确认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刺激晕过去了而已。
救护车赶到时老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衰迹象,同行医生将患者抬上担架,为患者输氧,量血压,“低血压、四肢湿冷。”
庄念跟上车,口罩下的脸烧红了,喘息都是滚烫的,“多久能到最近的医院?”
“两个小时。”同行医生回复道。
“患者植入过ICD(除颤器),现在ICD的导电出了问题发生急性误放电导致心衰,必须马上切断导线。”庄念说着便拿出急救箱中的手术刀。
同行医生诧异的攥住他的手,“你是哪来的疯子,患者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数是植入时间过长,保不齐和血管发生粘连,你在这种环境下动手术,患者出事了你来负责?”
“庄念,市医院外科医生。”庄念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现在开刀风险极大,有可能出现血管爆裂的情况,可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
“患者等不到两个小时,只有尽快找到皮下的除颤器,切断导线,他才能活。”他笃定的说。
同行医生瞳光一闪,“你你你,你说你是,庄庄庄,庄医生?”
庄念是外科医生里最年轻的佼佼者,他的手术视频被不少医院传阅,当做教学范本来用。
同行医生何止听过他,医院里好多人都封他为‘圣手’、‘偶像’。
“可是...就算您再厉害,这血管粘连也无法控制,您不怕...”虽然两人年龄差不多,但同行医生不自觉的用上了尊称,拽着胳膊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您可是零医疗事故的神!不怕,出事儿么...”
一次医疗事故能彻底毁了一位医生的名声,更有可能直接断送职业生涯,庄念对此再清楚不过。
庄念推开同行医生的手,“我不是神,但我是个医生,救人才是我的责任。”
手术急在时间紧迫,和流逝的生命赛跑。
庄念庆幸哆哆那次手术之后自己有按时吃药,并积极配合夏青川的治疗。
他手抖的情况已经缓解,只要不发生紧急情况,只是隔开皮下切断导线这样的问题还难不倒他。
救护车开着警报灯一路飞驰,行至半路,患者的情况已经基本得到控制。
庄念将带血的手术刀放好,手腕因为太久没有使用,高度紧张又放松后还是微微打颤。
同行医生雀跃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庄念望向窗外的眸光一震,“我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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