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97)
“我没时间对你宣泄情绪,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何越说。
“有什么可聊的?你早晚都会从警察那边知道来龙去脉。”门昶楠套用何越刚才说的话。
何越没理会,直接问道:“为什么?”
“你确定想听一遍我的口供?”门昶楠直摇头,他看起来十分无奈:“好吧……就是那种普通又俗套的理由,为了夺取恒通罢了。”说到半途,他也觉得为了间公司而去害人性命这件事貌似挺滑稽的,嗤笑出声。
何越对此视若无睹,仍旧一脸冷漠:“是你还是他?”
门昶楠的笑意稍稍收起,反问何越:“有差别吗?”虽然何越没有明确说出“他”指的是谁,但门昶楠懂了,自嘲道:“我不过是他的白手套而已。”
“这也在你的供词里吗?”何越接着问。
“不在。”门昶楠眼中饱含玩味:“但他现在半死不活,跟被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
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何越算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我还有个问题,在我车里装摄像头的——”
“是我。”门昶楠抢着承认,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何越,这计划比你想象的要早多了,从我被他召回来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在听到这个回答时何越没有多少意外,接到警方的请通知后,他与何母即刻坐上了飞回J市的飞机。在飞机上,何母小声地一遍一遍跟他说着电话里警察透露的只言片语,何越也渐渐将一些事情串联起来,在脑海中形成了大概的图案。
门昶楠说:“我的车是故意坏的,我没养猫,我也不是gay,我装作gay试探你只是为了制造日后拿捏你的把柄。不过王承弋的存在真是太巧了,他比我要合适得多,别人最多只能作为一个把柄,但他能变成你的软肋,效果拔群。”
何越听到“王承弋”三个字,神色微动,随即便被他压了下来:“果然打了一手好算盘。”
“但那次在饭店出来,我说的那些,关于我的身世,都是真的。”门昶楠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逐渐变得尖锐:“我是门骐的亲生儿子,但在他心中他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门昶阳,明明都留着一样的血,可唯独我被排斥在外。”
何越瞧着那愈发扭曲的面容,终于在门昶楠身上看到了一个罪犯的影子:“所以你可以没有底线,为了讨好他,甚至可以杀人。”
门昶楠突然一愣:“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你是觉得我疯了对吗?”
何越不语。
“也对,但疯的绝不止我一个。”门昶楠说:“门骐疯了,他机关算尽仅仅就为了一个董事长的座位,能坐进恒通大厦里最好的那间办公室,简直可笑至极。我也疯了,我为了让他承认我姓门,让他承认我的身份,就去帮他干脏活,屁都不敢放一个。”门昶楠兀自摇摇头,语气居然缓和下来:“门昶阳也是疯的,但他是疯得最正常的一个,有时候我就在想,门家的基因里是不是就自带了什么缺陷,让我们都变成了疯子。”
探视时间还剩三分钟,日头斜移,阳光不在眷顾在门昶楠身上,脱下柔光,就像脱下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的肮脏不堪。
“反正我受够了。”门昶楠往后一靠,电话线被他抻得绷直。眼看三分钟流失殆尽,何越仍是如此沉着,这令门昶楠感到无趣:“你这么平静,会让我有种你原谅了我的错觉。”
“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何越再次看了眼表,对着话筒狠狠道:“下地狱吧,门昶楠。”
这绝不是一句苍白的诅咒,何越绝对会说到做到。
“我是该下地狱,因为我不是被逼的,我是自愿当一条狗,但门骐他不知道,我就算是狗,也是一条会咬人的狗。”门昶楠见何越身后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辅警走了过来,示意何越探视时间到了,他语速飞快地说道:“你猜门昶阳的病为什么久治不愈?门家里里外外连墙的拐角都是钝的,门昶阳又是从哪拿到的刀,用来自杀的呢?”
何越拧起眉头,他垂手放下话筒,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辅警带着何越向门外走去,他们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撞击声,是门昶楠用手在拍着玻璃。
“你应该谢谢我!何越!”
门昶楠歇斯底里地喊道,声音被憋在玻璃里面,随后便被按倒在地,没了声响。
接见室外,还有人在等着何越。
何越一打眼就看见了那身着警服的中年人,他走上前去:“刘警官,多谢帮忙。”
这人便是案件的负责人,一位老刑警,早年受到过何鑫成的帮助,如今他接手了这案子,也叫人唏嘘不已。
“都是小事。”刘警官摆摆手,领着他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何越便跟上前,随着刘警官走下楼梯,来到大门前,停下脚步。
门上挂了门帘,可外面的冷气还是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何越将手插在兜里:“刘警官,我方便了解一下案子的细节吗?”
“已经结束调查了,大概给你说说也没关系。”刘警官把他拉到一片暖气片旁边站着。
“初期调查的时候啊,不是没怀疑过那场事故的性质,那边那还特意查过肇事司机有没有收到大笔的汇款之类的,但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就当作一起意外车祸处理了,直到接到了举报,翻案重查,这才交到我手里。”刘警官回想道:“也算是计划中的变化吧,当初嫌疑人找到货车司机的时候,商量的是一慈善机构的名义给他孩子一笔捐款,等成年之后就能领取,而司机只需要进去蹲几年,貌似挺划算的。你想想货车压轿车,多轻松啊,但谁成想还能发生爆炸,货车司机把命也搭进去了,这下子人家的妻子不乐意了,吵着要报警要曝光,嫌疑人只能继续用钱安抚。而且货车司机的妻子不再接受捐款那种形式,必须看到现金,结果就是第二次交易过程漏了马脚,我们也是从这里着手深入的。”
而何越的重点却落在了刘警官的一句话上:“举报?”
“嗯,有人举报。”
“能透露是谁举报的吗?”
刘警官忖量片刻:“只能跟你说,举报人姓王。”
第85章
阔别几个月,J市依旧是老样子,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尤其是医院这样的地方,每日都有人说再见,或许当下轰轰烈烈,但置于城市之中,不过是一声孱弱的呜咽,瞬间便会被淹没在喧嚣之中。
何越拉高了毛衣的领子,呼出一口哈气,迈进住院部的大门。
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那时候他是躺着进去的,坐着轮椅出来的。而现在,他故地重游,为了看望一个重病垂危的人。
门骐所在的楼层都是单人病房,幽静无比,走廊里的人要比楼下少了很多,多是护士医生在走动。因此何越离得很远就看见了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跟在那站岗似的。
何越一开始以为那人是门骐的亲戚或下属之类,几句交谈后才知道,这人是个便衣。何越心下有数,门昶楠被抓进去了,门骐被紧密监视也是理所应当。
何越问那警察:“我能进去看看吗?”
警察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可以。”
“谢谢。”
病房是阳面的,但是窗帘拉得严实,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死气。
门骐面色灰败,插满了一身的仪器以维持生命,心率监测器上的线条缓慢地起伏,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早年丧妻,如今没人能来照顾,只有护士在他床边忙前忙后。
何越站在离病床三步远的地方,问护士:“他一直昏迷着?”
护士调着输液管,小声回答:“前两天醒过一次,紧接着又进了趟抢救室。”
这倒出乎何越的意料:“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