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43)
“打住。”何越打断苏启明,说:“我跟他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你懂吗?”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干,这可不像你。”苏启明嘟哝:“不记得是谁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欺负齐斯的人都碎尸万段……”
何越充耳不闻,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没怎么动过的午餐上,然后就听见苏启明说了一句十分倒胃口的话:
“你对王承弋上心了?”
筷子磕在盘底,也像戳在了何越心上,他的身体僵了一刹,又抬起头仿若轻松地说道:“没有啊。”
苏启明仍是猜疑不减:“你确定?”
“不能更确定了。”何越说完,发现苏启明已经默默将自己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而嗅觉告诉他,这里面的酒精浓度严重超标。
“……你在公司喝酒?”
“我……我就是想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酒会好很多。”苏启明讪笑着,找了个理由将自己摘了出去。
何越词穷,警告地瞪了苏启明一眼后还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时一个人从他身后掠过,行至苏启明旁边停下。
“苏总。”
何越看向那人,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黝黑的眉毛下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如果他说自己刚扛着冲浪板从海边归来,何越绝对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你的艺人?”何越问苏启明。
苏启明别有意味地对何越说:“助理。”又扬手示意助理去看何越:“这是咱们的顶头大老板,叫何总。”
“何总。”
何越搁下杯子,摸着下巴打量这个助理,由衷认为苏启明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想了想,他随意牵出一个笑容,冲着苏启明的助理,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的脸上沁出的羞色。
也是个Gay,何越心里有底,也不觉得苏启明浪费资源了。他表情未变,还是笑着,把头转向窗外,此时的光线不再如正午那样直射,玻璃里能隐约映出他的倒影。
苏启明见何越半点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勾引他看上的人,不太高兴,在助理看不见的角度怒视何越,结果不但没理他,而且眼神越来越恐怖,仿佛看到了仇人一样,那表情不可名状。
“外面怎么了?”苏启明也看了看窗外,除了高楼大厦以外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没往酒里下药啊。”
然后,何越突然站起,他身下的单人沙发被他的动作推了出去,沙发脚与地面摩擦,声音刺耳。
“我去一下洗手间。”何越阴恻恻地说。
“何越……”苏启明担心他身体不舒服,欲跟上去,却被何越一句话按了回来。
“不用跟过来。”
黄铜洗手池底积了一汪水,清澈见底的水中渐渐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却好像能将人吸进去似的。何越一动,手掌拍在水龙头上,阻断了不断冲刷而下的水流,洗手间内瞬间恢复了寂静无声。
眼皮颤了颤,睫毛上悬挂的水滴坠落,落进水里,渐起的涟漪在铜色和灯光的交相辉映下,光芒刺痛眼底。何越抬起头,端视镜中的冷峻面孔,不敢做出任何表情。
就算知道了王承弋与齐斯的过往,就算知道了王承弋曾找过跟齐斯相像的人作为代替,何越也从来没将自己代入过其中,说是自信也好,自负也罢,他自认为自己不可能被当作一个替代品,况且,他与齐斯没有半点相似。
这是何越五分钟之前的想法。
五分钟之后,一切都被推翻。何越喜欢齐斯的温柔的笑意,也在这数年中无比怀念齐斯的笑,念得久了,他也不知不觉地那样温柔地笑起来。待他意识到自己正学着齐斯是也没有在意,反而当作习惯,这笑容能将他包装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何乐而不为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笑容有一天竟能变成一把利剑指向自己,当胸刺入,贯穿身体,毫不留情。
何越抬手抚摸自己的唇角,镜子里那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迟疑地,面部的神经如失去了控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颤巍巍地提起嘴角,迟缓地定格在那个熟悉的表情上。
“妈的!”
何越大吼一声,拳头攥紧,使劲砸向镜中的自己。第一拳落下,镜子只是震了震,里面的那张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明目张胆地发出嘲讽,何越立即如疯了一般,落下第二拳,一拳接着一拳,直到镜子猝然碎裂。
那张脸终于在龟裂破碎的的玻璃渣子中消失了。
何越撑着洗手台,止不住地喘粗气,过了一段时间,粗重的呼吸声逐渐平复。
他直起身,摸上自己胸膛,手掌感应着身体里有节奏的跳动,轻轻说道:“还好,还在。”
这时,一声惊呼陡然响起,何越回头,看见那张脸闯入自己的视线,心中刚刚熄灭的火险些再此燃了起来。
来人长得跟齐斯有几分相似,而且何越认识这个人。
“天呐,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人长大了嘴,瞠目结舌地望着何越身后如呈蛛网般碎裂的镜子,摇摇欲坠地盘踞在墙上,眨眼间又掉了一块碴子下来。
“是你。”何越径直说道。
“你、你还记得我?”
因为长相,何越忘不了这个曾被他在酒吧随手救下的人,只是想不起来名字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何越的不语中解读出了什么,那人指着自己提醒道:“陈陌,我叫陈陌。”
“你在这里做什么?”何越问道,言外之意是在问陈陌为什么会出现在星环。
陈陌的回答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我在这里工作啊。”
第35章
何越上次见到陈陌时对方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无业游民,没想到再见居然是在自己的公司,且陈陌声称在星环工作,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何越扫向陈陌的胸前,公司规定员工在工作期间需佩戴工牌,可是陈陌脖子上空空荡荡,没看到工牌的踪迹。
何越随口一问:“你在哪个部门?”
“艺人经纪部。”陈陌说。
“记得戴工牌。”何越心思不在交谈上,只觉得疲惫,瞟了眼被陈陌挡住的门,有意终止这段交谈,然而陈陌却有与他叙旧的意思。
“啊?工牌?”陈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襟,当他要解释的时候,抬起眼,目光从自己的身体移向何越,中途恰巧能经过何越的鞋子。陈陌倏地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鞋边有几点鲜红色,如一朵朵从灰黑色瓷砖上生长盛开的玫瑰。
“你的手!”陈陌快步走上前,何越还没来得及躲开,陈陌已经捞起何越的右手。只见那手上的景象一塌糊涂,皮肤因不断重击而迸裂,加上些许划伤,还源源不断地汩汩冒着鲜血。
何越皱起眉头,在陈陌提醒他之前他半点痛感也没有,此时他眼睛看见了,那钻心的疼痛才姗姗来迟。
“我去处理一下,失陪。”何越面目稍显扭曲,伤到手与伤到其他部位相比,这感觉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他想抽回右手,陈陌却不肯轻易放开。
陈陌盯着他,诚恳地说道:“我帮你上药吧。”
何越很不情愿,他不太想看见齐斯的脸,包括跟齐斯有一星半点相似的也不行,他想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那种不适。
可是陈陌很是坚持,就算看出了何越的排斥:“你自己弄的话,左手操作肯定不太方便,而且现在正值午休,你的办公室应该没人能帮你吧,何总。”
何越静下心一想,陈陌说的一点不差,李助理几个人一道去了外面吃饭,而且他不想让这事被其他人知道,更不想被添油加醋变成故事作为谈资,相比于随便拉一个人为他包扎,眼前的陈陌是最靠谱的选择。至于苏启明,根本不在何越的考虑范围,他宁愿把手砍下来也不愿以听苏启明以那种怜悯的语气喋喋不休。
得到何越的肯定,陈陌立马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亚麻衬衫外套,轻轻裹在何越手上,确保不会紧挨着伤口。走出洗手间,不用何越说,陈陌便自觉地挡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的视线,确保没人发现何越的异常,二人就这么一路回到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