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41)
“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个代替品,只不过没想到是你的,我的意思是,从我见你第一眼起,直到现在,我都没发现我有任何地方跟你相像。”
“什么?”何越迷惑,这段话他每个字都听清了,可是合在一起,比文言文还晦涩:“代替品?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John探究地看着何越,好分辨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的,而后John提起一口气,掀开自己的一块伤疤:“我跟他是在朋友的酒局上认识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站在桌子上,握着酒瓶一个一个地点人,点到一个就说一次'不像',没人懂他在干什么,最后他点到了我,我懂了,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你像他'。”
何越在John叙述时一言不发,不咬吸管了,眉头也没舒展开来过,随即他发问道:“可你凭什么认为,你是我的代替品呢?”
John苦笑着:“就当是我的直觉吧,这几天总能看到你们在一起,他对你很不一样……相较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才发现,他原来不是那种若即若离的人。”John绞紧手指,撕扯的疼痛使他自虐一般地说:“而且他不止一次遇到过,如果他能早生十年就好了,你比他大十岁是么?”
是,他正好比王承弋大十岁,可是他无法承认,无法让自己开口说上些什么。因为何越知道,John所说的这个人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我知道他对我不是真心的,从一开始就知道。”John当何越的默然为默认,深深地看着何越,眼里是艳羡和不甘:“我现在放弃了,再见。”
John起身离开,店门上挂的铃铛随着他的离开而摇晃,凛冽的风被清脆的声音吸引,从开合的门缝里钻进室内,顺着何越的裤管爬上他的身体。何越有点冷,他放下手里加满冰块的咖啡,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指。
他从未打算探寻王承弋的情史,他既不在乎,也不认为过去会对现在产生任何影响,然而今天阴差阳错的,他被动地了解了王承弋过去的一点,不甚清楚,但却有一股力量,让本应一笑而过的何越耿耿于怀。
这座城市进入了雨季,所以今天下雨是理当如此的,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寻常。
何越心内有股没有源头且匪夷所思的猜测想要冲破桎梏,然而他现在还不知道那猜测是什么,他缺少一块关键的拼图来填补空白处,将一切联系在一起。
“是什么……”何越抹了把头发,发稍穿过指缝,再被夹住,何越拽了拽发根,钝痛感并没有让他想起来更多。
闪电划破灰白色雨云,惨白光芒打在虹膜上,令王承弋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紧缩。他惴惴地望着外面愈演愈烈的雨势,何越一去不复返,下半节课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仍然不见人影,打他的电话也无人接听的状态,王承弋翻找后在他的包里发现了何越的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承弋只好找借口离开教室去寻何越。
来到前厅,还没到门口,就能听见雨滴前仆后继地撞击着前厅那块玻璃砌的墙,噼里啪啦的,振聋发聩。王承弋小跑着,推开因风阻格外沉重的门。正门外面有类似门廊样的东西,一条突出的沿,从楼的左面延伸至最右,虽然窄细,但是可以暂避风雨。
两手空空的王承弋面对瓢泼大雨踟蹰了一下,刚想一步迈出去,就听见声打火机的声响,细微的声音隐藏在雨幕中,难以辨析,王承弋顺着看过去,心脏忽然就落了地。
何越背对着他,蹲在最左边的角落,吞云吐雾,乳白烟雾从他脸前升腾,迅速飘散。王承弋走过去的时候,烟刚烧了四分之一不到,何越的拇指与中指夹住烟嘴,食指轻敲,烟灰扑簌簌地往下掉,落进地面上汇成小溪流的雨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哥。”王承弋扶上何越的肩膀,捏了捏:“你让我担心死了。”
何越咳嗽一声,嗓子跟被粘住了似的,他仰起头,笑了笑:“烟瘾犯了,抱歉,没跟你打招呼。”
“单纯就是烟瘾?没别的原因?”王承弋问。
何越拍拍肩膀上的手,说:“公司那边的事而已。”
王承弋没有拆穿,何越压根没有带手机,怎么可能突然因为公司的问题跑来这里抽烟。他瞄了一眼何越身前数量可观的烟屁股,它们被直接按灭在烟盒上,那块本就印着警示语和一块烂肺,让何越戳得更加惨不忍睹,焦黑一团。
王承弋思量片刻,说:“不如提前回家吧,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还有礼物?”
“嗯,你马上回国了,我当然要送给你一些特别的。”
“好吧,让我看看准备了什么。”
何越撑着膝盖站起来,小腿顿感酸胀,令他走路的速度慢了一拍,稍稍落在王承弋身后。这角度能看到王承弋一部分侧颜,还有形状好看的耳朵,何越想到,他似乎未曾在这张脸上见到过冷淡的神态,更别提若即若离,与John描述的那个王承弋大相径庭。
为什么?
第33章
齐斯。
室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王承弋取了两支高脚杯,拿出他看似早就准备好的桃红葡萄酒。软木塞被拉出瓶口的一瞬间,少量气体冲了出来,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嘭”的一声过后,齐斯就骤然出现在了何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齐斯,毕竟齐斯从未在他和王承弋之间出现过,然而稍加带入,将齐斯放在那个关键位置,一切好似都明朗起来,脉络逐渐清晰,浮现于眼前。
荒谬,但是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答案。
何越不可抑制地一遍一遍思量,他沉默地接过王承弋递来的高脚杯,里面的澄澈液体透着十分可爱的粉红色,何越垂眸,眉心却忽然一暖,他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动作与王承弋的一触即离不谋而合,才令王承弋没发现他的躲闪。
“别皱着眉头。”王承弋与何越碰杯,俏皮地眨眨眼:“其实我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万一我还能帮得上忙呢?”
何越看进王承弋的双眼,一如既往的真诚,从不对何越设防似的,让何越生出一种想法,如果他有什么怀疑,直接问出来就好,何必自己胡思乱想。
他心存侥幸,或者说,他理应该胸有成竹,王承弋不会认识齐斯,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太小,但他居然有些害怕:“我想问你……”
何越说了几个字便说不下去了,他脸上的纠结和复杂让王承弋看不懂,王承弋催促地问他:“怎么了?”
何越再一次下定决心,准备一鼓作气将自己的问题说出口,不过嘴唇还未动,王承弋的手机突兀响起,打断了他。
王承弋接起,对着另一端应答几声,眉间兴奋难掩,他撂下电话,打了个响指,对何越说:“我的礼物到了,期待一下吧。”
王承弋快步离开,迫不及待的样子更像是接受礼物的那个人。被留下的何越还沉浸在那种“不确定”中,仿佛被吊在半空,失重感包裹着他全身,以至于他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他才感应到。
何越见屏幕上的名字是苏启明,便以为又是一通催促,遗憾的是他现在没心情听苏启明那些唠叨。可他拒绝一次苏启明就又打一次,契而不舍,何越无奈,只好接起:“我行李已经装好了,订了明天的飞机,如果没有失事的话你后天就能在公司见到我,所以一切等我回国再说,可以?”
何越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串,跟本没给苏启明见缝插针的机会,苏启明只能急忙赶在何越挂断之前大吼道:“我不是要催你回国!”
苏启明的最后一个字破了音,很是滑稽,何越翻了个白眼,再一次把手机贴回耳边,问:“又干了什么蠢事,需要我帮你擦屁股?”
“是王承弋的事。”苏启明清了嗓子,语速飞快,就怕何越一言不合就挂电话:“你还记得齐斯女朋友住的那幢别墅的屋主吗?我刚才查了一下,她有一家跨洋船运公司,成立至今只有几年,主要在加拿大和澳洲印尼之间通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之前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