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62)
王承弋朝着那片荧光海走了过去,脱了鞋,他当他的脚踩进海水中时,被他触碰到的水面便散发出片片冷蓝色,在他走动间,激起的水滴四处乱崩,砸下去就是一颗星星似的小小圆点,汇集在一起,竟有星河倒映在脚下的错觉。
王承弋觉得新奇,虽然以前不知道在哪看过这种荧光藻类的资料,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看着自己发着亮光的双脚,他灵光一闪,伸手盛了一掬海水在手中,照了张照片,发给何越,并附言道——
“新年快乐。”
何越被他半刻也不停歇的微信弄得不堪其扰,就在他准备退出登陆之时,一条对话框被顶至最上面,何越愣了愣,手指悬在那上面犹豫几秒,这在这几秒里面,王承弋的名字又被新的对话框挤了下去。何越从茫茫信息海中将王承弋翻了出来,点开。
只见王承弋发来的是一张背景以黑色为主的图片,冷不丁一看像是捧了颗小月亮在手上,月亮正往下倾泻着星光,零零散散的,坠入更广阔的星海里。仔细研究了一番,何越才发现这不是网络上随便找来的图,而是王承弋在海边照的。
他认识王承弋的手。
再往下,就是一句平平无奇的新年快乐,比起那些花样繁多的祝福贺语,显得单调了许多。
不过,这是自打上次度假,他们第一次联系。
何越摩挲着手机边框,迟迟不肯触碰屏幕。恍惚间,仿佛有水波荡漾的声音萦绕在他身边,何越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突然——
“越!来帮妈妈看着锅,别让水溢出来!”何母在厨房里大呼小叫,貌似遇到了不小的难题,急需有人支援。
何越刚想说让做饭的刘姨帮忙,却想到家里上上下下的保姆佣人全都回家过春节了,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而何母平日里鲜少下厨,自然是手忙脚乱。
何母催得急,何越只好赶紧去厨房帮忙,尽管他对厨房的理解深得何母真传——一窍不通。放下手机之前,他匆忙回复给王承弋四个字,同样是“新年快乐”。
厨房里“顶了当啷”一阵乱响,几分钟后,那里面又传出何母的声音:“越,快把你爸叫过来帮忙!”
第55章
春节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光秃了一整个冬天的城市肉眼和见地活泛起来,道边嫩芽抽条,已经能看到点点绿意。这不刚到四月份,何越就收到了余醒的邀约,约他去钓鱼。
“你是说真的吗?四月一号?”何越犹疑地问道。
余醒“嗐”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小年轻,还跟你玩愚人节那一套?”
何越不以为然:“主要你这日子选得太巧了,我真怕我去到那个导航都导不过去的野湖,才发现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谁说导不过去了,肯定是你用的那导航软件不行。”余醒当即拍板:“这样吧,我待会儿开车接你,咱们一辆车过去,总行了吧。”
何越下床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向外张望一眼,见天空晴朗,窗下的树梢纹丝不动,的确是个适合钓鱼的天气,便问:“苏启明呢?你叫他了吗?”
“他说钓鱼是老年人才会干的事儿。”余醒闷闷道,好像对苏启明这句话颇为不屑,他语气一转,又说:“不过你一定要来,算我求你了。”
“为什么?”
“有人非要见你,我真是遭不住了。”余醒头疼道。
“谁要见我?”何越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人非要通过余醒来找他。
“祖宗。”余醒言简意赅:“我开车到你家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到时候见。”
莫名其妙的何越放下手机,转身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正正好好半个小时,这时余醒已经在他楼下等着了。
何越拎起许久未动,已然落满灰尘的钓具下了楼。余醒的越野吉普停靠在路旁,后座车窗上贴着黑色玻璃膜,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前座是透明玻璃,能看到副驾驶是空的。何越走过去,先是敲了敲车窗,然后拉开门把手,跟余醒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是谁找我?”
余醒没说话,抬起手往后座上指了指,何越将上身探进车里一看,只见后座上按了一个儿童座椅,椅子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手鼓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何越霎时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们小余乐啊。”
余乐是余醒的独女,今年才四岁,却已经算是何越的“老熟人”了。
何越先把渔具放进后备箱,坐回车里,回过身冲余乐微笑道:“找我什么事啊?小余乐。”
但余乐不说话,显然生着闷气。
何越隐约感觉到余乐这股气是冲他来的,他便转而问余乐的亲爹,也就是余醒,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余醒无奈。
“何越!”余乐忽然叫道,试图把何越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她身上,她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到底还说话算话吗?”
何越柔声道:“当然算了。”说话的同时,他默默回想着自己答应了余乐什么,只是时间较为久远,而且很多话都是随口一说,他怎么可能记得自己答应了一个四岁小孩什么东西?
忽然,何越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一凛,不会是……
“你说要娶我的!”余乐大声控诉。
这话先点燃了余醒,他不敢置信地问:“何越,你真这么说的?”
“哄小孩很正常嘛。”何越无辜道。
后面的余乐不乐意了,对余醒喊道:“喂,你干嘛凶他!”
“怎么能管你爸叫‘喂’呢,太不尊重了。”何越回头对余乐好言劝说道。
一时间车里几个声音交织在一起,乱哄哄的。
吉普车从何越家楼下出发,驶往城市边缘的高速收费口,期间全是细碎的你一言我一语,比如——
余乐非常认真地,似真有其事地问罪道:“何越,你这个未婚夫还记得我们已经七个月零十三天没有见面了吗?”
这句口齿清晰并且没有磕绊的话着实惊到何越了,他是了解余乐小大人一样的性格,但没想到她那个小脑袋瓜还能记住这些。何越不由得拍了拍手,对余醒赞叹道:“不错啊,逻辑这么清晰。”
余醒非但没有高兴,还一脸“别提了”的表情,说道:“她手脚并用算了好几天,我说她怎么突然对数字感兴趣,还真以为开了窍了。”
何越发觉自己真是上了贼车了,这父女俩今天明显是来给他找事做的,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在脸上装备出略显浮夸的歉意,好让余乐能接收到他的“悔意”。何越说道:“我错了,小余乐。”
余乐不买账,扭过头看向窗外,就是不看他。
何越无可奈何,他满身上下寻找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哄余乐开心,可惜他今天身无长物,除了后备箱的渔具,然而他总不能拿个鱼饵来哄人。就在他犯难之际,何越瞥见自己的外套拉锁上的一个银色的小拉环,心生一计。他二话不说径直把拉环扯了下来,两指捏着,举在余乐面前:“哝,这个送给你。”
余乐强装矜持,做高傲状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这是……”
“戒指。”何越说。
余乐却说:“可是上面没有钻石。”
何越牵过余乐的手,把拉环往她无名指上一套,小孩子的手指细,套进去还有些松松垮垮的。何越承诺道:“等你长大了就给你换成一枚有钻石的戒指。”见余乐重新笑逐颜开后,何越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副驾座位上,不用再扭着身体朝后看了。
何越抹了一把薄汗,正所谓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弥补,何越总算用一句空话暂时补好了上一句空话的窟窿,他也同时非常后悔没在上车之前把身上这件保暖性能良好的冲锋衣脱下来。
“你说的要给她买钻戒的啊。”余醒从后视镜看着对拉环爱不释手的余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