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8)
“行了,我们先谈你的工作问题,最基本的,你有驾照吗?”何越问。
“当然,我十六岁拿的新手驾照,五年零事故。”王承弋信誓旦旦。
何越对此不置可否,他拍拍王承弋的脑瓜顶,表示这条大型犬可以站起来了。
一墙之隔李助理劫后余生,还惊魂未定,就见何越领着王承弋走了出来,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看起来和谐得很,这却让李助理感到一种不好的预感。
何越共有三个助理,除李助理外的另两个多负责公司内日常事务,各有分工。何越将王承弋安排在了第四个座位上:“以后你就在这,有什么问题跟她们请教就好,也可以来问我。”
这时李助理又冒出一股莫名的、虚无缥缈的寒意,这寒意似曾相识,好像多见于上学时老师点名的时候……
“你多照顾他。”
李助理的桌子应声震了震,一只手指点在她面前,不容拒绝。
她对着何越点头称是,又拐了个弯看向王承弋,发现王承弋竟也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李助理不由地缩了缩肩。
何越满意地离开,徒留李助理欲哭无泪,其他两人还凑到王承弋面前打招呼,拿出零食之类的送给他,一派其乐融融。
李助理与其他三人画出楚河汉界,空气都泾渭分明,直到一阵滑轮滑过羊毛地毯的声音,离李助理越来越近。
“hello。”王承弋叼着根巧克力棒,大咧咧地敞着腿,整个人把办公椅塞得满满当当的,看着气势凌人,说出的话倒不尽然:“那就麻烦你照顾我了,嗯……我今年二十一,可以叫你姐姐吗?”
李助理心想我都奔三了,只要王承弋不计前嫌,叫阿姨都无所谓。
“都可以,都可以。”李助理满口答应。
“你好像看见我就很紧张。”王承弋明知故问:“该不会以为我还介意上次你把我拦在电梯外面吧?”
不等李助理反应,王承弋一挥手,大度地说:“怎么可能,我早就忘了。”
不过他刚刚回忆得却是蛮清楚的。
不论内心的挣扎,熟读《职场生存》的李秘书还是释然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那就行,给我点活儿干吧。”
李助理坚信自己听出了王承弋的话里有话——给我点轻松且不像个闲人的活干。
她拿出了一张表,事无巨细地讲解道:“这是何总的日程,像这种会议啊,你要核实会议室使用时间,还有晚上的饭局需要提前订位点菜,都做完了去跟何总说一下就行。”
李助理发誓,这是最轻松的了。
王承弋斜睨着她,干脆地接过,看起来这份工作确实差强人意。
幸好李助理给出的都是“半成品”,只需核实,不需费心思安排,不出二十分钟,王承弋便得意洋洋地回了何越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发出了从刚才开始就存在心中的疑问:“你这是什么爱好?招的都是女助理。”
何越连眼神都没分给他:“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因为工作和做'爱,只能选一样进行。”
“而我看上一个人,会邀请他做任何事,反正不会让他来当助理。”
这直截了当令王承弋当场哽住。
何越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字,才看了他一眼,勾勾手指:“让我看看你拿了什么?”
王承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桌上:“你的日程。”
下午没有太多事,整个表一目了然,何越看到最后一项,想起今天要跟广电的人吃饭,眉头一蹙。了解上面的风向能在剧本敲定前留有足够的余地改动,使其利于过审,为了这顿饭何越下了不少功夫,请了几个老艺术家出山,这一桌人的年龄相加起来都能追溯到明朝年间。
虽然如此,但何越最不愿意的就是跟这帮年逾半百的人应酬,不是往死里喝酒就是往死里喝茶,总归是一肚子水。
“对了,今晚你跟我去吧,你有其他安排吗?”何越灵光一闪,问王承弋。
“没有。”王承弋不假思索。
何越说:“那你下班后等着我。”
王承弋伸出双指并拢放在额边,给何越行了个礼,便不打算赖在这里,刷存在感也该适可而止,这道理他懂。
何越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把走到门口的王承弋叫了回来。
“上班要穿正装,尤其是在晚上有场合的时候。”
王承弋这一身穿着随意,oversize的卫衣加运动裤,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经何越这么一说,他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那我……”
何越没过多思量,只想着王承弋跟自己身高相仿,便脱口而出:“今天先穿我的应付一下吧。”
王承弋默默咽下了那句“我现在去买”。
随后他亦步亦趋跟着何越走进休息室,就像进入了一个未曾有人涉足的秘境一样,左顾右盼,被何越警告后依然任性地一屁股坐在床上,还颠了两下。
待何越转身背对他,在衣柜里挑选翻找时,王承弋点开微信,也同样翻找着,很快的,他找到了那个对话框,发送了一条:“晚上不用来了,改天。”
“深灰色?”
王承弋将手机反扣着扔在床上,笑着说道:“好啊。”
脖子上拴的是何越的领带,还是王承弋动了些小心思,拿了一条跟何越同款不同色的,布料里透着极淡的干洗剂气味,王承弋捧着袖口闻了一个下午,才从其中闻出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别人不知道,但何越这几个助理整个下午坐立难安。饶是见过点场面的,看见一个人进了趟老板办公室就换了身老板的衣服出来,还时不时凑到鼻尖细嗅,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啊。
六点一到,三个人逃也似的打卡下班,把王承弋独自一人一在这里,无所事事,好在没过多久,何越打开门扔给他一把车钥匙,打破了这种无聊。
“早点走,会堵车。”何越说。
“好嘞!”
出乎何越的意料,王承弋的驾驶风格跟他本人大相径庭,不抢道不加塞,一路平稳,看来他口中的零事故不是夸口。
何越侧目,视线从对方挺拔的鼻梁滑下,掉进微翘的唇峰,再卷入唇缝的线条里。
“在想什么?”感受到何越在盯着他,王承弋便问。
“在想不把你送到经济部可惜了。”
“你现在想也来得及……”
“哎。”何越突然指着斜前方:“从那个豁口拐进去,直接下地下停车场。”
他们二人提前二十分钟到场,一切安排妥当,其他人也姗姗来迟,陆续到达。何越没有避讳地介绍了王承弋,也明说了王承弋此时的身份就是他的一个小助理。
“让他来就是为了给我开车的,可别让他喝酒,要不我俩一会儿都得进局子。”
一群大老爷们哈哈大笑,震得何越耳朵都听到回音了。
“好不容易聚一聚,今天不醉不归。”这句话便把这顿饭的基调定下来了。
酒过三巡,这桌上只有王承弋独善其身,他被何越摘得干干净净,那何越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人家喝一杯,何越就得喝三杯。
何越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也越来越晕,眼前的景象从一开始丝毫毕现,到后来逐渐随着酒气晕染成色块。听着一通通高谈阔论,何越胃里一阵翻腾,他立刻摇晃着站起来,踉跄跑向包厢里的洗手间。
他没吃几口东西,几乎是空着肚子喝酒,呕了几下就再也吐不出东西,他支着脑袋缓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清醒。忽地背上抚过一只手,何越的肌肉瞬间紧绷,他回头,发现是王承弋。
“我没事。”何越含糊道。
“他们怎么那样灌你?”王承弋看起来不太高兴。
何越爬起来,到洗手池边接水漱口,沾了点凉水扑在脸上,清醒了许多。他见怪不怪地说:“数我辈分最小……不灌我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