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35)
车开过了路口,他终于想起来那家饭店曾在哪出现过——齐斯的朋友圈里。
并不是何越有意忽略,他是真的刚刚才意识到,原来这里还是齐斯留学工作了六年多的地方。
可能是王承弋的存在感太强,有他在身边时何越就只能满脑袋顾念着他,一旦离得远了,留出了空档,何越闲下来的心绪便把该记的不该记的统统想了起来。
“这里也是齐斯的城市”的念头一经出现,他的心脏就如同充满气的气球,不经意间被针戳了个孔,缓慢地泄气,不疼不痒,就是提不起劲而已,酸酸涩涩的。
何越关上了窗户,将音乐调低再调低,直到车内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
导航到达了目的地,何越就近找了个处于树荫下的停车位,又照了张他旁边具有标志性的物体,发给王承弋,以方便一会来找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何越对着后视镜拍了拍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尝试挤出一个笑容,他不想待会儿让王承弋看出他的情绪不对。
脸色好一些后,何越后知后觉出驾驶室的逼仄,坐久了大腿根直发麻。他干脆下了车把车门一关,再倚在上面,掏出手机打发时间。不过何越在几页布满app的桌面漫无目的地切换,内心挣扎许久,他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点开了齐斯的朋友圈。
齐斯没有设置浏览范围限制,只要肯花时间翻下去,就可以回溯到他第一条朋友圈。何越飞快地划下去,齐斯几年来的经历都被模糊成了一片片色块,他就这么找了半天,突然刹住,再慢慢地往上拉了几条,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里正是那家饭店,齐斯配文说这家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吃过的最正宗的家乡味,时常来光顾,可惜马上就要回国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阳光从枝叶间隙穿过,在何越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驳,树随着微风摇曳,何越却如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就在他看得入神之际,有人急急忙忙地地从远处跑来,径直袭向何越,不待何越反应,便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何越跟着对方的动作转过身,一怔,那人看见他也明显愣住。
何越目测这男生二十岁左右,稚气未脱,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穿着十分个性,顶着一头灰蓝色发丝,一颗银色唇钉镶嵌在唇窝。
总之,何越不认识这么号人。
显然对方也不认识他,并且还跟烫了手一样松开了何越,狐疑地一步一步退到了车尾,歪着脖子确认了一眼车牌号,嘀咕道:“没错啊,是他的车啊。”
何越一听这话就明白对方要找的是谁,说道:“如果你说的‘他’是王承弋的话,那你没认错,这是他的车。”
对方盯着他,防备而充满敌意地问:“你是谁?”
何越一窒,第一次意识到跟陌生人介绍自己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想了想,他简单道:“我叫何越,是王承弋的……朋友。”
被对方以非常冒犯的眼神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何越却没生气,他此时更好奇这人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如此如临大敌。
何越说:“礼尚往来,你也该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对方抱起手臂,趾高气昂的,很没诚意地只告诉了何越他的英文名:“叫我John就行,我是他的男朋友。”
尤其是“男”字,被John拉长了音节标了重点。
何越一时间内心复杂,不过他量王承弋再大胆,也不敢跟他何越玩劈腿。
“……我没听他说起过。”
John的眼神瞟向别处,冷笑一声:“呵,他就这样。”
那边王承弋熬过了枯燥的课程,一刻不停地快步走去停车场寻找何越,亏了他那辆醒目的车,离着几十米便看到了何越。再一看,何越背着身,貌似在与人交谈,而对方被何越修长的身型遮了八九,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王承弋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就在这时,一个脑袋从何越身侧冒了出来,那人发现了他,惊喜地朝他奔来:“王承弋!”
“王承弋,你走了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我找了你很久,我很担心你……”
王承弋如遭雷劈,第一时间是去看何越的反应,后悔自己应该将赵珀昨天的提醒放在心上。
何越还靠在车边,只不过调转了个方向,面对着王承弋,脸上看不出喜怒。
王承弋甩开贴上来的John,急于撇清关系,他低声喝道:“你能不能别发疯,我去哪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男朋友!”John大声叫道。
“我们早就分手了。”
John又一次贴上去,试图抱住王承弋:“那是你说的,我没答应。”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王承弋红了脸,多是被气的,剩下的是因为在何越面前演了这么一出闹剧,羞的。
王承弋对John更没耐心了,一把拽住他,往远离何越的方向拖了两步,在何越看不见的角度,换上了一副凶狠的面具:“我说过分手就是分手,不需要你的回答,我也不在乎,别让我做的太难看,滚。”
John忽地安静下来,反复确认着王承弋的眼睛,那里半点留恋也没有,而且他不是瞎子,王承弋对他的每一个推拒都分外顾及着何越那边的反应,那生怕与他沾上半点关系动作,太伤人了。
退了两步,John的眼眶里蓄满泪水,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就在眼泪要溢出的一霎那,John薅下挂在背包上的鸭舌帽,往头上一扣遮住双眼,直剩一个精致的下巴露在帽沿外面,转身便走。
摆脱了纠缠,王承弋长舒一口气,可王承弋身后的何越,却从戏谑的神情逐渐变得恍惚。
是因为他又想起了齐斯吗?为什么John戴上帽子后,他有一种看到齐斯的错觉……
第26章
“你听我解释,我回国前就跟他断了,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这么死缠烂打……”王承弋先发制人,跟连珠炮似的对何越解释一通,但他说着说着就发现了一件事。
何越根本没在听。
王承弋抬手在何越直愣愣的眼前晃了一晃,便看见何越一恍,如梦初醒一样。
“你说什么?”何越收回黏在John背影上的目光,转头看向王承弋。
“我说……”王承弋隐隐觉得何越的反应有几分怪异,他不禁感到些荒诞,便没了之前的心急火燎,沉声道:“我说我跟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分手了。”
“没事,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何越勉强提起一丝笑意,早前在车里对着后视镜所做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的勉强。
不过这种勉强在王承弋理解中变了味。
“不是要去吃饭吗?”何越将车钥匙塞进王承弋手里,他迈步走向副驾驶那侧:“你开车吧,我腿有点麻。”
“何越。”王承弋叫他全名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他生气了。
何越顿住,两人之间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对视无言。何越不懂为什么王承弋含着怒气,更有理由生气的明明是他自己,他只不过是,现在没心情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良久,久到他们的思想开始南辕北辙,天各一方。
王承弋下了决心,问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何越没料到他竟会这样以为,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还不明显吗?你一直盯着他,我在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王承弋指了指John离开的方向。
何越由衷地觉得王承弋不可理喻:“我怎么可能看上你的前任。”
王承弋瞪了何越几秒,拉开车门,腿一跨侧着身坐了进去,只留下四个字飘在外面:“你最好是。”
何越知道王承弋偶尔爱耍脾气,可是今天这理由太过匪夷所思,他无话可说,能做的只有跟着王承弋坐回车上。
王承弋没问何越想吃什么,径自发动引擎。
一路上他们都沉默无比,尤其是何越,他在思考,他脑海中全是John最后一闪而过的半张面容,以及下巴尖上那滴悬而未落的泪水。可他越仔细去回想那张脸,反而越来越模糊,转而慢慢变幻成了齐斯的脸。这让何越怀疑,究竟是John真的像齐斯,还是都只是他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