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是十五娘能说出来的——至少证明了眼前这个由猫咪化成的少女确实是他的妹妹无疑,不是别人假扮的。
然而李好问沉默着,原本就没组织好的语言现在更加说不出来了。
他承认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已经结下的冤仇并不容易化解。但是,这世上却有飞来横祸,城外那一万多个无首民,并非个个都像刑天那样心中只有怨恨,他们更多是像悟言那般,依旧保留着人性,但却身不由己的普通人。
“所以,阿兄,这个局,还是需要你自己来破。”
十五娘双眸紧紧盯着兄长,似乎她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耐心。
“炼石宫那里需要一个出手帮你的理由。”
这话已经没法儿再直白一点了。李好问却皱起了眉头:出手帮忙的理由?确实……凡事皆有代价,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如果他要请女娲动用生命权柄让这些无首民恢复正常,他需要支付什么样的代价。
然而十五娘已不耐烦再等李好问思考出结果了。小姑娘白眼一翻,戴上那只猫咪面具,立即化身一只身形窈窕,优雅可爱的猫咪,修长的猫尾在李好问面前一晃,四足轻轻一蹬,已经跃下陶案,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木门晃动偶尔发出的吱嘎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李好问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拉开木门,轻呼一声:“十五娘!”想要向妹妹离开的方向追去。
就在此刻,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狂暴的猛吼。
“是刑天!”
一时间,原本熄着灯院子,各屋都点亮了油灯。众人都披着外裳,举着手中的油灯走出来。
李好问忙对吴飞白道:“去节度使府那里知会一声,确保他们那里看管着的无首民妥善看管着。”
他又对叶小楼道:“叶参军也去城墙上看一看城外那些无首民的情况。”
叶小楼得意万分,道:“嘿嘿,如果他们一个个又找到兵刃了我就故技重施!”
今天白天,刑天被一记“忘字符”击中,暂时忘却了仇恨之后,李好问曾经遣叶小楼带一个河西军小队偷偷溜出城,沿路捡拾无首民们丢弃的盾牌和斧子。
这群人想了个损招,他们就像是年节时戏台上那些伶人似的,垫高了自己的双肩,缩着脖子,从外面看就像是没了脑袋似的。
这操作虽然有点骚但是管用——无首民们既无刑天驱使,大多数人便随意抛下了手中的武器。叶小楼带着河西军的人便捡了个不亦乐乎。而张义潮则干脆指挥人在城墙上架了绞盘和吊篮,一篮篮地将这些武器都运进城中,充实军械库。
如果最终这些无首民再次被刑天“唤醒”,那么他们将发现自己既没有盾牌也没有巨斧——他们根本手无寸铁。
说话间,吴飞白和叶小楼都匆匆去了。李好问正想着要不要去向张义潮打声招呼的时候,忽然眼角有火光晃动。
“什么人?”
秋宇也发现了这情况,率先抢了过去。
为了不让秋宇落单,李好问没有迟疑,也带着章平立即跟上。
他们暂住的这座院落距离先前那口涌出“蚩尤血”的盐井并不远。而灯火出现的地点就是那座盐井旁。
准确地说,是有人在这里祭拜。
几个穿着庶民袍服的男人们已经被突然出现的秋宇吓了一跳,也同时被秋宇那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得瑟瑟发抖,扑通扑通地都跪在了盐井旁。
等李好问赶到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摆平了。
只见盐井旁摆着三牲,只是敦煌地处偏远,物产不奉,牛羊猪之类的“大三牲”太过难得,甚至连猪鱼鸡这样的“小三牲”也难凑齐,因此供奉在盐井跟前的,是猎户打来的獐子、野鹿和大雁。
李好问:算是很虔诚了。
三牲之前,放着香案香炉,香炉里点着三枚线香,此刻散发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味道。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似乎只是这城中的黎民百姓因为白天里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夤夜跪在盐井跟前的空旷处,向天祈祷平安。
但李好问目光敏锐,留意到那香炉跟前另有一物:那是一卷皮制的卷轴,卷轴上用细细的刀刃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认不得的文字。
“这是什么?”
李好问伸手指向那卷轴。
跪在地上的是四个男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少年。那两名中年人古铜色的脸膛颇有风霜色,看来是见过不少市面。他们见李好问年轻,便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秋宇果断地敛了敛眉毛,眼里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杀意。
其中一名中年人吓得身体一颤,道:“回官爷们的话,这是‘井书’。”
“井书?”
李好问与秋宇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茫然。
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井书到底是什么。
李好问蹲下,伸指在那卷轴表面轻轻触摸,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华夏有些少数民族的确使用外人认不得的文字,但那多半不是与“人”交流时使用的。
于是他果断问道:“你们这是在向哪位祭祀?”
四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那名早先说话的中年人答道:“向蚩尤大神。”
“蚩尤?”
李好问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但他反问:“难道河西军大统领张义潮不是已经祭祀过了吗?”
“不……那个……”
中年男人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眼中有光,忽然开口答道:“可我们是蚩尤后裔!”
李好问一挑眉毛:竟然是蚩尤后裔?
他不是研究神话与民俗的,但是多少了解一点,当初黄帝与蚩尤一场大战虽然以黄帝获胜告终,但是南方有不少部落民还是奉蚩尤作为他们的先祖,自诩为蚩尤部落的遗民。
“所以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特殊文字,向祖先祈祷。因此我们所祈求的,必定能够传递到蚩尤大神那里。”
“这些特殊文字……你们都会吗?”李好问开口询问。
那个原本兴冲冲答话的年轻人顿时有些哑火:“不……不会。”
“那这一份井书是谁写的?”李好问举起手中的皮制卷轴问,“是你吗?是你吗?”他看向两名中年人。
“是我!”
最终是那个年纪最小且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少年举起了手。
李好问:……
秋宇:……
“这是神授的文字。”中年人似乎是怕面向凶神恶煞的秋宇迁怒那少年,连忙道,“这不是我们能教出来的。”
李好问指尖在井书表面轻轻拂过,能感受到一些固定形状的符号在有规律地出现,可以推断这并不是什么孩子的涂鸦。
只是……写井书,投于井中,以此向蚩尤祭祀,这确实是匪夷所思了一点。
想了想,李好问又问:“那么你们得到过回应吗?”
为首的那名中年人恭敬回应:“是的,得到过回应。神明要求我们支持张义潮归唐。”
李好问不出意外地震惊了:这位黄帝的手下败将……竟然也这么紧跟时事接地气的吗?
他想了想又问:“最近此井出现‘蚩尤血’之后,你们有祭祀过吗?”
“有。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李好问:了解了。
略想了想,他又问:“你们难道没有祠堂之类的地方可以祭祀你们的先祖吗?”
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的母亲崔真女士曾经告诉他,女娲神因为无人能祭祀,无法收集到足够的愿力,因此无法顺利复苏,重获生命权柄。
以此类推,蚩尤如今的神格应该也还未恢复才对。
“没,没有……”
中年人低着头回答,反倒是刚才那名插嘴的年轻人闻言高声道:“话虽如此,可是军中谁不知战神的赫赫威名。还有我们这些,战神的直系后裔,哪怕没有祠堂,但只要是在任意一口井跟前,管它是水井还是盐井,我们都可以祭祀自己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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