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有我,城主你先……”朱十一回头看向凉亭,已经没有沈醉影子,“……回去吧。”她砸吧砸吧嘴,把话说完整了。
岑浪回了沈醉府邸。
天上云多不晒,他正陪院子里这几只小妖玩捉迷藏。
以前也陪阿捡玩。
阿捡最开始只是他在乱葬岗里捡到的一颗蛋,蛋皮那么薄,迎着阳光可以看见里面婴孩模样的轮廓。
那时他也只是个孩童,日日行乞,饥寒交迫,但没有吃掉那颗蛋。夜夜搂着它睡,孵了一年才孵出来一只先天有缺的阿捡。
又精心照顾几年,阿捡竟然偶尔能化出人形了。
他隔着蛋皮看见里面是婴孩形状时就知道自己捡到的是一只妖的蛋,所以初次见到阿捡化人形,也不算意外。
阿捡听不见,但并非完全看不见,阿捡依稀能见到轮廓,能分清有光和无光,能分清前面是人是狗,但再仔细的就看不清了。
他是乞丐,平常第一喜欢窝在学堂外听夫子教小孩念诗,第二喜欢到演武场看师父教人武功,学会了有样学样地教给阿捡,忘了哪一天,阿捡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师父”,他此刻还记得那种心神颤动。
一只小妖扑到岑浪身上抱住他的腿,扯掉脸上遮眼睛的布条,扬头看他:“该你做鬼抓人了。”
这小妖五官十分可爱,发顶还生着稀疏的绒毛,岑浪伸手摸了摸小妖的头,接过布条盖住眼睛,系在自己脑后。
数了十个数,他摸着黑伸出手抓小妖。
不知怎么的,原本嬉笑着躲他的小妖忽然齐齐噤了声。
这下可不好抓了。
岑浪换了个方向去摸,突然触到一只微微发凉的手掌。
怔了片刻,捉住那只手,沿着指尖一节节摸上去,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越近掌心的位置摸起来越热。
他攥紧那只手,心没由来地开始狂跳。
直觉似乎正拼了命想要告诉他什么。
以前在府里,他扮成鬼抓阿捡,怕突然一把抓上去吓着阿捡,每次都只这样一点点牵住阿捡的手。
阿捡是妖,不比凡人身上热,只有掌心那一点聚着暖意……就像此时他摸到的这只手。
过了千年,阿捡也该长成大人。
岑浪抬手摘下蒙眼的布条,急急唤道:“阿捡……”
得了光,看见的却是一副骇人的獠牙面具。
悸动未消,岑浪抬起手,摘下对方脸上的面具。
沈醉那张脸,看多少次都让人惊心动魄,尤其是左眼眼尾那一颗朱砂痣……
朱砂痣。
真是魔怔了,阿捡没有朱砂痣,沈醉怎么可能是阿捡……幸好不是幸好不是幸好不是!
沈醉寒着脸,拉住他手臂要带走,拉扯之间,从岑浪袖口忽然掉出一块玉佩。
沈醉弯下身,捡起玉佩,天大亮,岑浪这才看清玉佩左下角还刻着一个“九”字。
是和穿云箭一起挖出来的那块玉佩,岑浪本以为这玉佩是九支夷感谢自己阵前曾经救他一命才送的。
沈醉捏着那块玉佩:“你还是喜欢九支夷?”
岑浪十分讶异,拔高调子反问:“我喜欢九支夷?”
沈醉:“本座哪里比不上九支夷?”
岑浪更加讶异:“你还有比不上九支夷的地方!?”
沈醉:“你为何又逃?”
岑浪调子降下来:“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醉脸色更寒,将玉佩还到岑浪手上,抓起岑浪手臂拽向寝房。
岑浪一路被对方拽进屋,沈醉二话不说将他推到床上。
岑浪心有后怕万一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和自己徒弟睡了,稀里糊涂违背了伦常算怎么个事儿。
虽然沈醉不是阿捡,但他还是心里过不去。
“不行,”他坐起来,义正言辞道,“我不能再跟你做这事儿了……”
话没说完,人又被推倒。
他坐起来,沈醉再伸手推。
来回几次,岑浪头晕目眩:“别推了,你能不能说句话?”
“说不过你。”沈醉道。
这次倒是不推了,沈醉双手抓住他的肩,一低头亲上来。
脖子发痒,岑浪顿时汗毛儿直立,可肩膀被抓住,手也没劲儿抬,只得嚷道:“你别亲我脖子!”
沈醉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飒爽女声:“城主,我朱十一。”
沈醉顿住动作,两手将岑浪衣领拢严实了,转身去开门。
岑浪偏头去看,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动不动长枪一震的朱将军不过此刻朱将军手里倒是没拿长枪,举着看上去很重的铁镣铐。
沈醉的视线落到她手上镣铐:“做什么的?”
朱十一一动,镣铐锁链“咣啷咣啷”作响:“给你的,把人拴住,别让他再跑了。”
沈醉没接。
“你是妖!”朱十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们妖做事情就是要强取豪夺!硬气一点!”
说完,朱十一一把将镣铐推到沈醉身前。
沈醉这才接过来。
门关上。
沈醉重新走到他面前,举起镣铐,犹犹豫豫地扣在他手腕上。
锁链摩擦声钻如耳孔,岑浪注视着寒铁反出的银光,想起了以前地牢里锁过他的那副镣铐。
那副镣铐,锁在他手腕时还是崭新,不过三个月,便被他的血锈成斑驳的颜色。
岑浪认出这还是一副穿心镣,铐上两只手腕,再铐上双脚脚踝,人别说逃跑,站直都不容易。
迟迟不见沈醉继续动作,他抬起头看向沈醉。
沈醉也看着他,神色略显复杂,片刻后,将只扣住他左手手腕的镣铐解开摘了下去。
沈醉站起来,后退一步,抬手在半空中一挥,屋中当即多出一面红色半透明的墙。
结界!
岑浪来了妖界之后见不多识不广,这还是头回见到真正的结界!
沈醉不愧是大妖!
他还没感慨完,那墙面蓦然抖了抖,紧接着沈醉捂住嘴猛咳起来。
血腥味浓郁,鲜血顺着沈醉手指缝隙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沈醉!”岑浪腾地起身跑过去,却被触感软绵的结界拦住,他站在结界里面,“身体这么差你非得逞什么强啊?”
问完,岑浪反应了过来:他是不是看出我憎恶镣铐,又担心我逃跑,所以才布的结界?
沈醉还在咳,咳得岑浪心拧劲儿一般,岑浪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拧劲儿,门外又响起朱十一喊:“城主!”
沈醉止住咳,哑声问道:“又怎么?”
朱十一在外头喊:“妖王陛下突然到了!着急要见城主你!”
眼看着沈醉站直就要走向门口,岑浪开口:“你等一下。”
沈醉转回身看他。
岑浪:“过来。”
沈醉不动,还是看他。
岑浪抬手拍了拍半透明软墙:“我过不去,你布的结界不是只有你自己能自由穿行么?”
沈醉眨了眨眼,两步走到他面前。
他抬起手去够沈醉,沈醉向后仰了仰躲他的手:“你又耍什么把戏?”
“对,我天天耍把戏,我把戏耍这么好,明天就去街边卖艺。”岑浪一边说,一边捏着袖口仔细擦掉沈醉唇边的血渍,“出去见人,总不能满脸血去见吧?”
擦得干干净净,一抬眼,不小心触到沈醉投来的目光,岑浪被电劈着了似的退开一步,喉咙突然干得要命,他清了清嗓:“好了,去吧。”
沈醉走出去,从外面合上房门。
那股酥酥的感觉仍在岑浪心口乱撞,他抚了抚心口:怎么回事?我莫不是中了毒?
思忖再三,岑浪心里有了结果:中毒还应该有其他症状,他只是心跳加快,说不准是水土不服。
想通了,脱靴躺上榻,琢磨着再睡一会儿,奈何心跳脸烫这也太不服了吧?
闭着眼睛攒困意,眼皮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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