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浪抬眼看了看沈醉。
沈醉也在看他,眼神古古怪怪。
不过沈醉要是正常了反而更奇怪。
他很想开口问沈醉柳素问葬在何处,自己也好去探望老友,可是张不开嘴他都说了跟那位“师父”不熟,若是贸然问出柳素问,知道人家这么多事情,显得忒可疑。
一声尖锐的哭嚎蓦地打断岑浪思绪。
只见两个年轻和尚拖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暗门里出来,将那孩子摁在神像下方,其中一个和尚摁住男孩手臂,另一个和尚举起一把短刀,瞄着男孩的手腕就要落!
电光石火间,岑浪攥紧买帷帽剩下的灵石,抬手便掷!
只听“啊”一声惨叫,和尚手中短刀开刃那一端掉下去直直扎在他自己脚面,和尚倒地抱住脚,嚎得嗓子都出了劈声。
另一个和尚松开小孩,后退两步,瞪着岑浪:“你是什么人!为何伤我师兄?”
“你是什么人?”岑浪抬了抬下巴,“为什么要切人家孩子的手?”
地上那和尚拔出扎在自己脚面上的短刀,也不嚎了,厉声道:“这小乞丐偷铲神像上的金箔!”
“对,小乞丐偷金箔,亵渎神灵,别说剁他的手,砍掉他的脑袋也不为过!”
一直沉默的沈醉弯下腰,看向那满眼泪花儿满身补丁的小孩:“为何要偷神像身上的金箔?”
岑浪下意识朝沈醉挪近一步,他知道沈醉尊重他尊重到了偏执的地步,怕沈醉一时魔怔为难一个小孩。
那小男孩两手捏紧裤线,回答道:“我娘病了,我和沈将军说好了,他帮我救我娘,以后我给他修一座更大的庙。”
沈醉听完,站了起来。
飓风忽起,帷帽垂着的白面纱随风摇动,沈醉抬起手指,一束金粉如水一般从半空中流过来,汇到沈醉手中。
庙中的神像金身一下子失掉颜色,成了灰突突的一具石像。
褪下的金箔被沈醉抓在手里,轻飘飘顺着指缝落下岑浪认出了那是什么,那并非金箔,而是调出的染料。
地方官员将金箔改成染料,克扣了上边儿拨下来的供养钱。
沈醉掸掉手上的染料,抬手撩起帷帽上的面纱,对着男孩笑了笑:“沈将军不要你建的庙,你去治你娘的病。”
沈醉说完,摘下腰间荷包,倒出来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放到男孩手中。
男孩盯着那颗珍珠,漆黑的眼睛被珍珠光芒映得晶亮,一下子握紧珍珠抬腿跑向门口,跨出门槛,还回头看看沈醉:“多谢恩公!”
岑浪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心里生出满满登登的骄傲看,我教的我养的,一点儿也没长歪!
沈醉目送那孩子拐进小巷,转身面对两个和尚:“谁给你们胆子,用我师父敛财?”
被刀扎了脚的和尚在看见沈醉施法术卸那神像身上的假金箔时神色就不对了,早已一瘸一拐地跑向寺庙暗门,可越是跑,脚下的地却似会移动,跑了好一会儿,寸步未能离开原地!
另一个和尚连连后退,口中大喊:“妖怪……救命!救命啊!”
庙外,一大群乞丐似乎跟着什么人涌到惊鸿庙门口附近,个个端起破碗,争着抢着往前挤。
“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一道声音猝然钻进岑浪耳孔。
他从攒动的人头中,看见那正在给乞丐施舍白粥的白袈裟僧人。
人在极度惊惧下大约会先怔住,受过战场多年规训,岑浪几乎没有“怔住”的那一弹指,猛地抓住沈醉,抱住对方滚进宽大供桌下方!
帷帽随他们一起进了供桌下,被盖布刮落,只剩面纱遮在二人身上。
岑浪压在沈醉身上,死死捂住沈醉的嘴,害怕沈醉发出任何声音,害怕沈醉的声音被外面那白衣僧人听见,可只剩一只手,不够捂住沈醉的耳朵
司默寒为什么会在这儿?玄女不是说司默寒在海底闭关?
第十二章 本座就是暗恋师父,本座嘴硬不认
“尊者,救命!有妖怪!”庙里两个和尚在外嚷道。
岑浪脑中嗡一声糟了,那两个和尚还在庙里!
“沈惊鸿的神像,如何成了这样?”
那声音一起,岑浪看见沈醉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从未在沈醉眼中见过这般恨意。
他知道沈醉认出了司默寒的声音。
供桌金色绸缎垂在地上,将岑浪与沈醉二人遮得严严实实。
岑浪险些压不住沈醉,拼尽全力将沈醉摁回地上,心跳如擂鼓,他目视沈醉双眼,朝对方摇了摇头。
外头,司默寒说话的语调无比亲和,大概让那两个和尚以为终于找到救星,忙不迭回答:“是妖怪干的!”
“对,有妖怪!尊者救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俩和尚太紧张,一通真话说的一点儿不像真话,反倒像是危急之下编造的开脱理由。
“尊者,真的是妖怪做的,他们刚才还在,刚才……”
和尚说话戛然而止,一抹血痕“嗤”一声溅上岑浪面前的金色绸缎盖布。
腥味扑鼻,血很快便洇透了绸缎。
司默寒这个人,不论是尊者还是皇帝,真是毫无变化一旦自己有了先入的判断,再不会听别人说任何话。
岑浪还挺感谢这人没变,多亏如此,那俩和尚现在恐怕已经没法再多说一个字。
“啪嗒!”
绸缎抖了抖,原本粘在绸缎上的血块落在了地上。
庙外的乞丐尖叫着四散,吵吵闹闹须臾间变成了安静。
岑浪胃里翻腾猜测外面两个和尚只怕已经被碎成了肉酱。
沈醉挣了挣,逆着他要起身。
就算岑浪擅长角力,这么一直耗,他的胳膊肩膀都已经酸麻得没了知觉。
静默片刻,司默寒的声音再度在供桌外响起:“你明知我要听什么,为何不求我宽恕?”
一滴汗顺着岑浪下颌滑下去,滴到沈醉脸颊。
骨肉气力已到了极限,岑浪心想,要是在九重天那阵儿偷学些法术就好了,起码学个定身术,能定住沈醉半盏茶也好!
他闭了闭眼,急中生智一把抓起沈醉的手,在对方的手掌下龙飞凤舞地写道:“不见你师父了吗!”
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沈醉真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忽然动也不动地盯住他。
岑浪全神贯注地留意外面司默寒的一举一动,没工夫琢磨沈醉想什么,只继续在沈醉手掌写道:“别出去,不报仇,活下来,见你师父。”
他不在意自己是再死一次还是再死一百次,他只希望他的小雏鸟安然无恙。
写完,再抬头,与沈醉对视,岑浪心神一震莫名听见对方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在嚎哭。
竟有如此奇怪的错觉。
沈醉蓦然阖上了眼帘。
岑浪被那一眼搅得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等细想,一阵飓风骤然刮起来,血腥味涌动,遮住他们的绸缎随之晃动。
一下比一下高。
风只要再将盖布吹高几寸,他们就要被司默寒发现了。
到拼运气的时候,似乎每次都拼不过。
岑浪咬紧了牙若真避无可避,他还有最后一个保住沈醉的办法。
捂在沈醉嘴唇的手挪开,刚要抬手去掀供桌盖布,突然听到庙里出现另一个声音
“无寒尊者啊!”
是枉荡。
“真人。”司默寒回道。
“尊者,老道有一急事,想请你出关捉拿堕仙。”枉荡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念叨道,“说起来那堕仙手里的刀很怪异,刀长两米,刀面刻了一条大鱼,你说会不会是你一直在找的人?老道琢磨着,那人既已飞升,你寻不到,他定然是隐姓埋名藏在凡间……”
枉荡的话没说完,整间庙里那股异常压迫的气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顷,一柄拂尘从外挑起供台盖布,枉荡的脸上满是焦急:“出来快出来!”
岑浪钻出供台,已经想到外头什么样,亲眼看见还是觉太过,惊鸿庙里,之前那俩和尚的碎肉溅得地上墙上到处都是,神像也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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