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再遇:“有嚎的力气不如帮朕!”
“老道也来助天君一臂之力!”枉荡说完,指尖亮起灵力光芒,汇向此刻正抗击巨浪的金光结界。
“我们也来帮君上!”
“对,与君上同生共死!”
“谁咒我?治个水我就死了?”司再遇怒斥。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灵流陆陆续续投在金光结界上,只见那结界渐渐变作原本的三倍大小,脚下陆地停止晃动,耳边海浪一次次砸击撞出的巨响也弱去大半。
“我们也去帮忙!”
沈惊鸿一脚踹开面前精怪,趁机回头看了一眼他说怎么听那声音耳熟,竟真是朱十一!
朱十一手拿长枪,站在化出本相的三昧鸟背上。
不只朱十一,鸣蛇和浩浩荡荡的翼族全跟着来了。
一名翼族指尖绽出蓝色灵力光芒,没等投向司再遇的结界,却被沈醉直接一挥打散。
“妖族与神族灵力相克。”沈醉扬声道,“传朕令下!去制住岛上发狂的精怪!若非必要,别伤他们性命!”
“好嘞!”
翼族化回人形落地,也没人给他们个衣服,就这么大大方方颠颠儿去迎战瘴毒侵染的岛上精怪。
沈惊鸿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绝对不往那些翼族脖子以下去看,所以也没留神何时手上被人塞进一捆麻绳,倒是正好用来捆上刚打趴下的精怪。
天上密密麻麻的黑紫云团翻滚得愈发剧烈,像是怪物的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正打算呕出。
神族撑起的结界渐渐平息了万丈海浪。
水坞之下,随海浪不成形状的结界终于被抻成绸缎般的平直形状,结界中央,赫然一道被撕开的黑紫色裂口!
沈醉看向司再遇:“半盏茶的工夫!别让封印动!能不能稳住?”
“一炷香都行!”司再遇答完,额头上爆出条条青筋,手间送出的灵力光柱不要钱似的变宽三四倍!
沈惊鸿离得稍有些远,正用麻绳一圈圈捆缚癫狂的树妖,分神向沈醉那边儿看了一眼,手掌突然一阵锐痛,回过头,发现这树妖脖子格外灵活,扭了一整圈转回来咬在他手上。
自从枉荡带他落在南海仙岛上,他被发疯的岛上妖族与凡人岛民伤了好几处,也不差这一口。
抬起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将树妖下巴“咯”一声卸脱臼,随即抽出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那种站在船上的晕眩感止住了。
本以为是晃来晃去自己已经习惯,但雷鸣闪电不知何时也停下了,周遭雾蒙蒙忽然飞快地变成白亮,滞在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的感觉也荡然无存。
沈惊鸿后知后觉封印补好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一道赤色霞光柔柔地从发顶往下掠过他全身,奇异的暖意从喉咙流向心口,霞光离他远了,他看清那道霞光的完整面貌,是沈醉。
五百年前,沈醉涅槃之时,他并没来得及仔细看沈醉本相。
沈惊鸿仰着头,目光近乎贪婪地紧随天上的凤凰,连眨眼也不愿。
真漂亮。
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红,夺目却并不刺眼,羽翼尾端缀着一小截五彩翎羽,似是偷走了世间最明艳的彩虹。
凤凰低首,鸟喙在颈上划过,血从半空中淋下来,“嘀嗒”落在沈惊鸿眼前的树妖头顶。
那树妖瞳仁上笼罩的污浊一层层变得清澈,“砰”一声,变回只到沈惊鸿胸口的身高,树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惴惴看了看沈惊鸿。
“小红。”司再遇走到他旁边。
沈惊鸿看他。
司再遇抬手正了正头顶发冠:“南海这事儿之后,大约九重天和妖界的关系能往缓了走一步。月末是九重天的观星节,我给小红鸟发个请帖。你嘱咐点,让他别带太多人,吓着九重天上那些老不死。”
沈惊鸿挑起眉梢儿,头向后仰,端详司再遇:“天君被人夺舍了?”
司再遇“啧”了一声:“说什么呢,你才被人夺舍。”
沈惊鸿:“是谁说妖族都是穷凶极恶?”
“那不是……五百年前说的么。”司再遇大大方方道,“我那时候狭隘嘛,你得理解我。九重天和妖界是上一辈恩怨。我还没给你说过我那令人唏嘘的身世吧?”
沈惊鸿轻咳一声:“你着急说么,那个……”
司再遇不让他那个这个,一口气将身世说出来:“我君父被妖界魔女烧得灰儿都没剩下,我本来有六个哥哥,魔女杀了四个,就剩一个,还被祖师挑走去当了和尚,就是司默寒。所以啊,我这个最胆小最没出息的被架上了天君之位。你说我冤不冤?”
司再遇仰头望了望天上变回白色的云团,吞吞吐吐又道:“我在凌霄殿上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惊鸿知道司再遇说的是那句“朕总算明白皇兄当初为何砍你的头”。
“我说你算哪门子神仙,我也不对。”九重天上道家佛门不对付,天君哪边也开罪不起,估摸着也压根儿没什么威信可言,沈惊鸿猜这里边门道也不少,抬手拍了拍司再遇手臂,“你……不容易。”
司再遇傻笑一声,四处看了看:“我留一些神族在仙岛帮忙,我得回去看阴阳簿了。”
沈惊鸿:“阴阳簿?”
“记录凡间死人往哪里投胎的册子。”司再遇道,“我只看你被砍头之后一百年,她毕竟是凡人,撑死也就活个一百多年,我还剩最后六万个名字就看完了,肯定能找着她。”
沈惊鸿脑中如同被塞进一串鞭炮,脱口问道:“你想找谁?”
“还用问?”司再遇转过身,背对着他挥挥手,遁去身形之时答出一个名字,“柳素问。”
“再遇!你等等……”
一犹豫,没喊住人。
司再遇要找的柳素问并没有去投胎。
沈惊鸿私心把柳素问接到了九支夷的城主府里。
他路过沆城马行街,看到鱼贩摆出新捕的海鱼,都会给柳素问买一条捎去。
每一次相见,柳素问都认不出他。
人活着就好,认不认出他都不打紧。
但素问怎么想?他若是素问,愿意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么?
沈惊鸿望着司再遇遁去身影的方向愣神,想不出所以然,心里已是格外不舒服。
凤凰血解了整座仙岛全部生灵所染的瘴毒。
沈惊鸿忙着帮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一时无暇去想其他。
天色渐暗,晚霞在天际烧出一道长桥,云早已经尽数变回净白,瘴气带来的腥臭味消散,只剩下淡淡的花草芬芳。
多数岛民只受了轻伤,身体缩回原样、恢复理智之后该干嘛干嘛去了,水坞里徒留海浪流下的水痕,好像只是下过一场暴雨。
沈惊鸿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计算着伤患处置得差不多,一抬眼,看见草丛中静卧着赤色的凤凰。
蹲在凤凰身前的鸣蛇回过头看见他,抬指竖在唇边,朝沈惊鸿比了个“嘘”。
沈惊鸿当即不敢动了。
凤凰伸直鸟喙搁在草丛中,阖着眼皮趴得端端正正,如同一只睡着的鳄。
在天上看起来那么大一只,其实落地一看,并没有大到他以为的那样。
鸣蛇再次回头看了他,他歪了歪头,以唇形问道:“如何?”
鸣蛇晃了晃手上的药瓶。
沈惊鸿看懂对方示意,小步走上去,没敢直接接过来,小声推辞:“我笨手笨脚……”
鸣蛇:“只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就好,等陛下醒了变回人形再包扎。”
沈惊鸿盯着鸣蛇手中瓷瓶,像盯着一个燃了捻子的炮竹,毅然点点头,小心接过药瓶,手心渗出一层汗。
他端着瓷瓶,望向凤凰脖子上的伤口,倾斜瓶身,在那伤口淋上药粉。
沈惊鸿小时候曾夜夜躲在乱葬岗,乱葬岗每日都新增不少尸身,生逢暴乱,尸身不少缺胳膊断腿一副血淋淋的骇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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