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第五君无数次麻木地和那些人擦肩而过时,总有种错觉——
既然司少康能提前知道所有的事,他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跟着,浑浑噩噩地过活就可以了。
可他没想到,司少康也并不是能预知所有事的。
在他跟司少康“半年内叫师父”的赌约进行到第一百七十五天的时候,他们撞上了一伙玄陵门弟子。
第五君那会儿正在一块石头上盘腿坐着,翻看司少康做的一沓假面皮。司少康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歪着脑袋瞅他:“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吃呢,明明能辟谷的,非得一顿不落。都给我吃穷了。”
第五君用双手使劲扯着一张假面皮,像是手擀面师傅在扯面,头不抬眼不睁地回道:“你放我走我就不吃你的了。”
司少康轻嗤一声,知道第五君现在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轻易付诸行动了,脸上就浮起笑容来。他站在第五君身后,在他头顶上说:“想学吗?换颜易嗓之术。”
第五君不吱声,但是捧着那些假面皮,看得拔不下眼。
司少康轻笑道:“你说句好听的,叫声‘师父’,我就教你了。”
第五君:“哼。”
司少康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两人的脸只隔了一掌的距离。
司少康侧头去看第五君,柔软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十七岁的青年,长发乌黑簪在脑后,唇红齿白。
司少康盯着第五君的黑发,有些出神。
第五君察觉到司少康靠近,斜眼睨他,伸手把他推远。
“干嘛?”第五君没好气地问。
司少康被推开,笑嘻嘻地又凑过来,从第五君手里抽出来一张假面皮。
“我大人有大量,这换颜易嗓之术免费教你了。”
第五君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司少康。
司少康吧唧把这张假面皮扣在自己脸上,用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好好看着。学会了好保命。”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离开客栈向东两里地左右的一个小树林里。
第五君学得认真,细枝末节的问题也不放过,司少康讲到精妙之处时,第五君眼睛都瞪圆了,眼神里全是兴奋。
他一直是这样,学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就会全神贯注、废寝忘食。
司少康满面含笑望着第五君,教得越发起劲。
是以半个时辰后,等司少康察觉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了离开此地的最佳时机。
在近十丈远的地方,有四个黑衣人分别站在四棵树后,谨慎地露出来一只眼睛,正在暗中观察他们。
司少康立刻将第五君掩在身后,手背在后面,让第五君把假面整理好。
他冲那几个树后的黑衣人遥遥喊道:“来者何人?!”
几息后,那四个黑衣人从树后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直截了当道:“阁下身后的人是谁?”
第五君身子一震。
司少康眯起眼睛,将扇子举起。
“三家围剿不一向是光明磊落的么?怎么,连你们家的服制都不穿?难道是怕人看么?”
那四个黑衣人并未回答,反而向他们逼近。
第五君看见他们黑色夜行衣上反射的光芒,一下攥住了司少康的衣袖。
司少康正眯着眼打量这一伙人,疑惑为何自己没能提前知晓他们的行迹,紧接着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
第五君的指节收紧,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几人,虽然未着玄陵门的道袍,然而这黑色夜行衣,材质却是玄陵门特制的镶金黑布,太阳底下会有微弱的光芒。
——这种布料,只有掌门亲眷才能有。
他们是玄陵门的人。
更准确的说,应当是……少主的人。
但第五君从未见过他们。
司少康反手握住第五君的手腕,安慰似地拍了两下。
他不慌不忙地问这四个黑衣人:
“你们来做什么?”
为首的那人顿了一下,道:“将你身后那人交给我们,不会为难你。”
司少康瞪大眼睛道:“为难我?”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不为难,不为难。”
“你们一起来好了。”司少康冲他们鼓励地点点头。
四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下一瞬齐齐攻上!
玄陵门的法术进可攻退可守,比起团战其实更擅长单打独斗,然而这四个黑衣人明显经历过严苛的调教,四人合一,在任何对手面前都有极大的胜算。
就在这种情势下,四少康却衣袂飘飘,在黑色夜行衣的包围下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没有一个人能碰到他的衣角。
第五君站在石头上,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司少康的身手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地步。
司少康气息稳得很,话音都不带喘的,手刀不断,甩着扇子插科打诨。“你们快别打了,反正也打不过我!我告诉你们,那孩子是我侄子,从小干农活长大的!不管你们找的是谁都不是他!”
第五君摸了摸自己脸上贴的假面皮——皮肤粗糙黝黑,一看就饱尝过烈日的滋味——这张脸是他方才学易容术时给自己贴上的,已经戴了许久,这伙人或许没见过自己假面下的脸。
这几个人实在脸生,第五君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在玄陵门曾见过他们。
司少康拿扇面啪地糊了一个黑衣人一脸。“是玄陵少主让你们来的?”
第五君心脏停了一拍。
另一个黑衣人立刻打向司少康的左手,司少康一个平地仰身躲了过去。
“三家围剿还不够么?玄陵少主还得再加上自己的暗卫,非得把齐归带回去碎尸万段?”
司少康这话一出口,黑衣人齐齐愣了一瞬,紧接着,攻势越发狠戾。
“哎哎哎,我都说了他不是齐归,是我大侄儿!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第五君站在远处,手脚已经凉透了。
白云黑影,空气凉薄。打斗之声不绝于耳,地面尘土飞扬。
司少康喋喋不休的话音在小树林里萦绕:“嗨呀,我苦口婆心说了多少遍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再打下去我就真不留情了!”
气氛或沉重或快活,第五君都无法感知。这一切仿佛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好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他看着这一切,瞳仁都失去了焦距。他感到自己跟地上的草、石头、树没有什么区别。
第五君看着这些熟悉的招式,心里想:“他们应当是少主的暗卫了。他们既然能来抓我,少主定然还好好地活着。”
他远远地站在一块石头上,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脑子发蒙。甚至当那些黑衣人打配合虚晃一招,三人缠住司少康,让剩下一人杀了出来,冲到他跟前的时候,第五君都没有任何反应。
司少康大吼一声:“小君——!!!”
第五君刹那间像是被喊回了魂,可紧接着,血腥味就扑到了鼻腔里。
司少康以极快的速度闪了过来,徒手接住了那把本要刺向他的刀,刀刃陷入掌心,白骨将利刃逼停。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司少康死死挡在他身前。
第五君的双眸赤红。
那一刻,他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齐归死了。”
从此以后……
他是第五君。
他怒视着黑衣人,用蛮力一掌打了出去。
“恁,凭什么,打俺小叔!”
一口乡土气息的方言,声线压低微哑,是缺水的少年声线。
一时间,黑衣人都愣了。
司少康“嘶”地抽痛,另一手拿扇子将人打飞。
血流如注,司少康却回眸看着第五君,笑得格外灿烂。
他接着单手空击,四个黑衣人接连应声倒地。
司少康胜利一般地俯视他们,骄傲道:“我都说了这是我老家的侄子!你们非不信!”
第五君走到一个还没彻底合眼的黑衣人跟前,蹲下去,指着自己的那张脸,继续用变化了的声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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