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冲冲地走了一阵,一抬头发现到了五行宫,这才反应过来他压根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哪。
但总得找人问问呀。
于是齐归走了进去,五行宫给访学弟子上的课早就散了,现在里面坐的都是玄陵门自己的弟子,有些在自修,有些在互授要点。
见这些师兄们都修习得认真,齐归有点不好意思贸然打扰,偏巧这时有个师兄抬起头来,齐归连忙笑着打招呼,然后顺势问道:“师兄,请问你知道少主在哪里吗?”
对方点了点头,“少主应当是在机关塔,今日大长老在机关塔有课。”
齐归抱了抱手:“谢谢师兄!”
跑出五行宫的时候,齐归嘟起了嘴,虽然还是快速往前走着,可心情却不那么急切了。
整个玄陵门,他最少踏足的地方就是机关塔——
机关塔乃相违长老所辖,高耸入云,塔的每一层都往外斜伸出或铁或木的龙筋,而且还会随着塔内机关操纵而变化,供弟子推演机关、实战打斗所用。
齐归第一回进去参观的时候,还挺好奇挺开心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在塔里丢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被找到——就连少主都没找到他,是玄一师兄将他拎出来的,找到他的时候齐释青和玄一的脸色都可臭了,不约而同责怪他乱跑。
那时齐归才知道机关塔里就连墙壁后面都有玄机,随便哪块地板或者桌椅摆设都可能是机关,碰了就会让墙体变位置,让人迷路。
从此齐归就再也不喜欢机关塔了,旺盛的好奇心对机关塔彻底免疫。
但事实上,机关塔是玄陵弟子最常去的场所,仅次于五行宫。因为玄陵门以问玄为长,机关术乃是持罗盘的玄陵弟子的必修课;尤其是少主齐释青和大长老首徒玄一,对机关术十分有造诣,出入此地非常频繁。
齐归刚来玄陵门、最粘着齐释青的那一阵,要是有人想单独给齐释青说点事情,都会借口说:“少主,大长老让你去机关塔一趟。”因为只要这么说了,齐归连跟着哥哥一起去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在玄君衙门口挥手拜拜了。
越临近机关塔,齐归走得就越慢,还叹着气,心头的烦躁快要从耳朵眼里冒出来了。
他是想去找哥哥,把陈飘飘的这个烫手山芋赶紧给他;可他也不想进机关塔……
齐归跟个小老头似的,背着手在机关塔门口转圈,想:“我就在这里等好啦,等哥哥下课。”
他走去机关塔门前的小河边,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又拿出了陈飘飘写的信,低头默默注视。
玄陵门有山有水,有些是天然的,比如访学弟子的各派驻地就在玄陵门的后山上,还有善念堂里的冷泉;有些是人工修建的,比如长老们修建的假山,还有依地形水势建造的小河和湖泊——机关塔外的这条小河就是这样挖就而成,至此,玄陵门没有一处建筑是没有水的,都通透灵动得很。
春天水温尚凉,水面上却已经脱去了寒冬的冷雾,只显得清冽。流水潺潺,齐归听着这不吵闹的自然之声,整个人几乎都放空了,只剩下大脑里盘桓着的“要将信给哥哥,哥哥不能娶陈飘飘”。
“唉……”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遂撑起一条腿,胳膊支在上面托腮,望着远处夕阳。
“娶不娶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齐归嘟囔出声,拿着陈飘飘的信给自己扇风,好不惬意,“书妍姐姐竟然都会恨玄廿师兄,感情实在是变幻莫测,太过复杂。”
齐归的烦恼本就少,即使有烦恼也鲜少会持续很长时间,这回为了这件事着实烦恼的时间过于长了,但齐归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他甚至还一个劲儿地想了下去,想到陈飘飘真成了他嫂嫂,成了玄陵门的少主夫人,每天指使他干这干那,冲他大呼小叫,而那个时候,哥哥跟她相亲相爱,肯定就不会再向着自己了。
“我是从药王谷里出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都是齐叔叔好心收养,才能让少主当我哥哥。要是有一天哥哥有了自己的家人,我可能就成了包袱,到时在玄陵门恐怕也呆不下去……”
齐归越想越难过,眼圈都红了。
他无法接受齐释青跟自己疏远,更不能想象这样的可能性:或许有一天,哥哥会像曾经的玄九、还有那些讨厌自己的师兄一样,想把自己像个包袱一样丢出玄陵门……
齐归吸了吸鼻子,低头看手里的信。这封系着白色丝带、满载着陈飘飘心意的信,齐归走了一路一直握在手里,起了一点折痕。他小心地将折痕抚平,希望待会交到哥哥手里的时候是整洁如新的。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他:“齐归!”
是陈飘飘!
齐归猛地站了起来,但谁曾想河岸边的石头都是沾了水的,一块比一块滑,他一脚滑出去没站稳,两条胳膊拼命找平衡,却还是向后仰去,栽进了水里。
河水湍急冰冷,只有掉进来才知道这河底有多深,齐归蹬了好几下仍没触到河底,心有些慌,腿也撞上了尖利的石头。
等他终于爬上岸的时候,陈飘飘看见他落汤鸡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陈飘飘凑近了,弯下腰问:“我是来找你的!诶,你昨天晚宴回去之后,把我的信给少主了没有?”
齐归艰难地把腿挪到石头上——水里太冷,没什么知觉,只有上了岸,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被划了一片伤口,布料都划破了,最长的那道伤口有六寸长,正在往外冒血。
他打着抖,狼狈地看着面容姣好、浑身上下透露着“矜贵”二字的女修,忽然觉得自己像条落水狗。
“哎,齐归,问你话呢!我的信你给了吗?少主什么反应?”陈飘飘拿手在齐归眼前晃晃,只注意到齐归好像走了神,却没发现他受了伤。
齐归这才反应过来,骤然打了个冷颤,回身看向湍急的河水——
落水之前,他手里是拿着那封信的,可现在……
哪里还有信的影子?!
齐归又抱歉又惊慌地看向陈飘飘,陈飘飘一看他这个反应也明白了,她睁大眼睛叫道:“你竟然一直带在身上,然后刚刚就掉进河里了?!”
“对不起……”
陈飘飘声音拔高了,“我昨天不是说了让你晚上就给吗?你为什么——”
齐归小腿上的伤口流血不止,顺着破布条往下滴滴答答,很快染红了几块石头。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止血包扎,但陈飘飘就站在自己跟前扯着嗓子骂,他也站不起来。
“小齐公子。”一道温柔的声音倏然插了进来,解救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齐归。
齐归有点晕地抬头,看见柳下惠子正向他们走来,走到近前忽然双目一凝,立刻加快脚步:“你受伤了!”
柳下惠子在齐归小腿边蹲下,只察看了一眼,立刻就转头对陈飘飘,目光谴责:“小齐公子落水,浑身湿透,还受了伤,你不但不帮忙,还在这里看笑话吗?”
陈飘飘才发现齐归腿上的伤,被这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却并没说什么。
柳下惠子随即起身,走向机关塔,对当值弟子说:“劳烦道友找些干爽衣物,还有包扎、止血用的,小齐公子落水受伤了。”
弟子立刻进去通报。
须臾,齐释青从机关塔冲了出来,少见的慌张。
“小归!”
面前两个女修围着,就连陈飘飘都担心地蹲在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瞅着那些伤口,齐归却在看到齐释青身影的那一刻才感到委屈。
他哽了又哽,在齐释青将他的披风兜头盖在他身上的时候,才终于小小地叫了一声:“哥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抱歉最近有好几个due要赶,更新有点晚……
第138章 戏言(十一)
齐归被齐释青抱回了玄君衙。
他抓着哥哥的衣襟,就像药王谷被烧那年,他从红莲业火里被齐释青抱出来一样,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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