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第五君把他雕好的神像捧出来给他们看。
因为他雕工实在生疏,只能雕出来个大概:
这神仙左手拿着一把纯白无字的折扇,右手持笔——笔是单独雕刻的,第五君没那本事雕成一体的,只能雕好后塞进他的掌心——笔杆上刻了一行字“文昌星神司命”。
神仙应该是很俊美的,但第五君只雕出来了些许神韵,五官算不上精致,却一眼能看见神仙唇角带着的戏谑的笑意,十分生动。
小秀才“哇”了一声,连声说“好看”;而沈旦是看过书的,成语用了一连串,把第五君都给夸得不好意思了。
他郑重地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文昌星神司命,我师父。”
沈旦一愣。
他看着第五君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努力辨认修仙之人与众不同的气息,睁大了眼睛问:“你师父是仙人啊?你……是修仙的?”
第五君笑着说是,又说:“我是从蓬莱仙岛下来的,不过现在是凡人一个了。”
小秀才嗯嗯点头,激动地又讲起她捡回来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哥哥的故事。
第五君听着小姑娘叽叽喳喳,温柔地注视着这座神像,也不管沈旦信还是不信。
这些日子下来,第五君身上的伤基本好全。他还颇为惊奇地发现,从他跌落下界之后,因为灵脉被毁造成的躯体僵直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可能是因为下界的人都是没有灵脉的,他刚好能融入其中。
当天夜里,在小秀才睡下之后,第五君关门堵窗,蘸着朱砂,屏息静气地在黄纸上写符。
他一连写了十张符,后面九张都是一样的,只有第一张不一样。
第五君把第一张符贴在了他雕的司少康神像的底座上,然后把剩下的符揣了三张在身上,其他六张锁在抽屉里,留下备用。
永丰镇已经陷入沉睡,路灯黯黯惶惶如同鬼火,沿途有喑喑咕咕的虫鸣。
第五君提了一盏小灯,无声地推开院门,向邪神庙走去。
距离他最近的这座邪神庙在永丰镇的镇中心,是最富丽堂皇的一座。这座庙几乎被达官贵人所垄断,因此受香火极多。平民百姓根本不敢来此上香——供奉比不过,邪神定然不听愿。
第五君隐蔽地靠近,见并没有人守卫,便走了进去。
庙里的邪气从地面萦绕到数层楼高,如同永不停歇的一个风轮,氤氤氲氲。第五君小心地绕过香炉——里面还燃着几根粗香,显然是傍晚才点燃的,香客想让其一夜不灭。
不过这些达官贵人日常事务繁忙,鲜少能来亲自进香,多是让家仆代劳。
“管他几分诚,意思到了就行。”第五君想,“师父,保佑我。”
第260章 偷香(三)
在最排场的庙宇里,邪神像自然也是最气派的。
这座邪神像高两丈有余,巍峨得像座小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才雕刻而成。第五君站在神像底下向上看甚至都看不到顶,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跨上了石基。
邪神像四面不靠墙,而挪移香火的符咒不能被遮挡,倘若贴在下方势必会被人发现,因此第五君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贴在神像的头顶。
如果是还有灵力的第五君,上个两丈的石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如今他是个重伤初愈的凡人,要不出声地攀爬一座雕刻得无比精细、甚至还抛光到闪闪发亮的巨大神像,实在是非常困难。
第五君的手指死死扣住邪神君雕像上的沟壑,全身都紧绷发力,谨慎地一步一步往上爬。
神像并不是让人攀登的,因此能落脚的地方非常少。而能容纳手指和脚尖的缝隙多是精雕细琢的花纹沟壑,有时只能允许两根手指着力,并且边缘都异常锋利。
即使第五君已经非常小心,仍然被划破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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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像沾上血迹的一刹那,庙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第五君屏住呼吸,就见那一直上下浮动游转的邪气在空中停了,那凡人看不见的黑色游丝像是预备伏击猎物的野兽。
第五君的心脏跳了两下。下一刻,就见那邪气拧成一股狰狞的旋风俯冲下来,直扑他而来!
第五君瞬间被黑暗笼罩,什么都看不见,如同瞎子,猛烈的阴风不停往口鼻灌入,他几乎窒息。
邪气舔舐着他手上伤口的血,伤口越绽越深,血液涌出,滑得第五君几乎抓不住。
但他根本不敢松手——他此刻已经爬到了一丈高的位置,底下全是香炉和供奉,如果这时松了手,摔下去必死无疑。
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十指连心更是剧痛,第五君衣袂翻飞,在邪神像上摇摇欲坠。
突然,他的衣襟被狂风吹散了,第五君脑中一刹那闪了灵光,松开一只手,飞快从胸口掏出一张符纸啪地拍在了邪神像上。
狂风立时止息。
眼前的黑暗灰飞烟灭。
第五君睁大眼睛剧烈地喘息,死死扒住神像稳住平衡,手指用力到僵硬扭曲的地步。
鲜血顺着邪神像的腰侧一滴滴往下掉,就跟邪神受伤了似的。
第五君颤抖着长吁一口气。
“早想到这个法子就好了……幸亏多带了几张出来。”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继续向上爬。
黄符纸染着血,终于贴在了邪神的头顶。
第五君站在邪神的耳朵上,粗喘了好一会儿。
他双手双臂连同衣袖都被血染红了,只有银发纤尘不染,看上去竟也像个凶煞的神仙。
第五君盯着这张符,冷哼一声。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想要这种符咒生效,首先要会画这道符。
这种符非常难画,知者罕有,第五君只是儿时在玄陵门的一本古书里见过。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符咒生效了,他甚至不敢确信他画的是对的。
其次,要会画符,也要有新神君。
下界已经没有别的神仙庙宇了,百姓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供奉的“帝君”其实是个假帝君,别的神祇更是不认识。除了雕刻新神像的第五君,没人会做这种事。
再者,这道符的关键在于知晓转移香火的双方神君的名讳,要用朱砂写在符纸的正中。
而天上地下,恐怕只有第五君一个人知道玉清无量天尊邪神君,大名祝祚,文昌星神司命,真名司少康。
正是这一连串的巧合环环相扣,让第五君在下界建了一个新神的庙宇,偷来了香火,给自己寻得了正神庇佑。
第五君最后确认了一遍最顶上的那道符贴得结实,就慢慢往下爬。一边爬,一边还小心地拿干净的衣角擦拭自己的血,试图抹去他在邪神像上留下的痕迹。
下到一半的时候,庙外突然传来人声。
深更半夜哪来的人?难道是他惊动守庙的护卫了?
第五君脚步一顿,飞速扯下那张贴在神像腰侧的染血的符纸,隐藏在邪神像的背后。
来者并非守卫,而是一对野鸳鸯。
准确地说,是一对野鸳鸳。
因为都是男的。
第五君的额头怼在邪神的后背,紧紧闭着眼,手还得死死抓住邪神的腰封丝绦,脚指都快把鞋底抠出洞来了。
他从未如此怀念过他的灵力。如果他灵脉还健在的话,就可以暂时封闭他的听觉,不至于听见底下的淫词浪语。
如果第五君这辈子只能许一个愿的话,这个愿望就是这一对野鸳鸳早点收工,他宁愿再偷一遍香火都不想遭这个罪。
第五君欲哭无泪、求祷无门,但却不得不听着他们的动静。
“嗯……啊……你轻点!”
“好舒服……哈……”
“我们这样……嗯!帝君会怪罪的吧……”
衣料摩擦、布料撕扯,香炉供桌都被乱拳脚踢吱呀平挪,砰的一声又是撞柱又是砸地。
水声肉搏声呻吟声齐声大作,第五君甚至都感到这尊结实得像山一样的邪神像都被他们震动了。
“不会的宝贝儿,我……可是最大的香客,这座庙都是我修的……每年给帝君上多少香,他心里都有数,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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