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咕咕。
第3章 灸我崖(三)
自灸我崖病患爆棚以来,第五君常常从巳时接诊到戌时,半夜还偶有急症叨扰——小儿高热,癫痫发作,闭气晕厥,云云。待他每日结束接诊,能有口喝茶的时间,对面茶水摊老刘早就收摊回家,数钱吃饭热炕头了。
几天前,好容易病患走得早,第五君急急忙忙出了门,拜托茶水摊老刘订购一批瓦片——灸我崖的屋顶漏得要塌了。
这漏屋顶还是有一个病人不幸用脑门接了一泡鸟屎,他实在是心中抱歉,才下定决心要把好不容易赚来的一点钱全额拨款,对灸我崖进行整体修缮。
病人来针灸总喜欢唠嗑,大家都好奇,这位默默无名的年轻道长怎么前三年没有如此行医救人,如今才开始?
对此,第五君只有一个回答:“师父不允。”
师父不允的道理,第五君心里自然明白。他师父姓司名少康,其实也并非灸我崖的内姓门生;非要让他遵循灸我崖的传统、不广济世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让他隐姓埋名,求个平安而已。
可如今,不拿出来点自己的本事,这灸我崖可就真保不住了。师父,你可别怪我。
师父都不在了,你真怪我我也听不见。
心里这么念叨着,第五君给司少康的牌位上了炷香。
医馆内有一长案,长案背后就是一面墙的小灵堂。上头工工整整摆了一溜牌位,从右至左依次为:
白大力,白大壮,白大强,白大劲,白大气……
又端详了一遍灸我崖列祖列宗的尊姓大名,第五君:“……”
天黑了没多会儿,灸我崖的门就被叩开了。
茶水摊老刘和儿子推着满满一板车的瓦片来到了灸我崖门口。爷俩一趟趟把瓦从板车上搬至屋内,不让第五君插手。
老刘:“小道长,您那双手是用来救人的,这些粗活,我们来就好!”
搬完瓦片,老刘又对第五君道:“小道长,您要是需要个帮手爬高上低的,尽管叫我们家大刚来!”
第五君看着小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机灵得很,只是这名儿——
大刚……
怎么跟灸我崖的起名风格莫名般配。
第五君没立刻答老刘的话,而是继续看着这叫“大刚”的小男孩。
一双眸子漆黑水灵,滴溜溜地转,正好奇地打量着医馆的一切,小手还忍不住戳了戳硬邦邦的诊床。
第五君问:“你想学医吗?”
老刘吃了一惊,登时大喜。
大刚仰脸看向第五君。眼前的青衣哥哥身形清瘦,但是极有风骨。面色苍白,眼睛却清冽得很。被他瞧着,大刚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涤荡。
他立刻站直腰板,挺起了小小的胸脯,回答道:“郎中,俺想!”
老刘马上敲了大刚一记脑瓜崩:“小崽子叫什么郎中,快改口,叫师父!”
“师父!”
第五君颔首。
带刘大刚在灵堂前拜了拜,这徒弟就算收了。
老刘在后面看着,喜不自胜。
第五君把爷俩送到门口:“明日起,大刚就住在灸我崖吧。”
老刘“哎哎哎”连忙应声,刘大刚也期待地点头。
第五君又把几两银钱交到老刘手里:“前几日欠下的茶钱。”
老刘顿时失色,赶忙把钱又退了回去:“大刚的师父,怎能要钱!使不得!使不得!”
第五君没再推脱,把钱收了。
第二日辰时,第五君打开灸我崖大门的时候,对面老刘的茶摊已经出摊许久了。大刚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一只小包袱放在桌上。
“师父!”大刚抓起小包袱,兴冲冲地跑过街。
“嗯,进来吧。”
老刘欣慰地看着儿子进了灸我崖的门,热泪盈眶。
师徒二人开始给屋顶换瓦。
“哇,师父!您这屋顶好破啊!”
“是啊。”
“师父!这瓦多少年了啊?”
“百余年了吧。”
“师父,这瓦就一直这么破?”
“是啊。”
刘大刚不再吱声,看来师父家的确很穷,比自己家都穷。
第五君看着徒弟滴溜转的眼珠,道:“既入灸我崖,就需放下凡世俗物的牵绊。入了仙门,自当清清爽爽。”
这话如果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八成会叫人笑话——自家门面都破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是不受凡俗所困清清爽爽!然而如果是个天人之资、妙手回春的道长这么说,就一点也不违和了,甚至还有了许多哲理。
大刚兴奋道:“师父!原来我是来修仙的啊!俺爹说俺是来学做郎中的!”
第五君:“……”
他大概能懂老刘的心,做郎中怎样也比风吹日晒地练摊强。面前十岁孩子的脸上撒满了光芒,虽说灸我崖是整个蓬莱仙岛最破落的门派,第五君也不忍浇灭他的欢腾。
“灸我崖位列蓬莱八十八仙门,为行医求道的一支,以针灸奇方为长……”
有了结实的屋顶,第五君头一次在如此安宁的寝室里睡下。
他小徒弟在他隔壁。灸我崖的吊脚楼太小了,二楼统共就三间房,现在两间住了人,一间空着堆杂物。
许是在透风撒气的屋子里睡惯了,现在窗子也密闭,屋顶也严实,万籁俱寂下,第五君有些失眠。
他推开窗,夜晚凉风习习,偶有烛火的微光透出来,像是黑色的锦布上绣的星子。
黑夜的衬托下,第五君的脸白的吓人。
他缓缓把左手的手套褪下,扣住自己的脉搏——左臂的灵脉,已经断了三年了。
收了个小徒弟,第五君日子过得舒适得很。
晨起有小徒打来洗脸水,开门有小徒迎来送往,问诊有小徒拿药递针……更重要的是,小徒的吃饭问题不必他操心——灸我崖里本就没有厨房,第五君已是辟谷之人——小徒一日三餐过个街自会找爹爹解决。
大刚是个极聪慧的孩子,打杂了三个月,便懂了不少浅显门道。
第五君看了只是微微一笑。
一日接诊结束,第五君把正擦拭诊床的徒弟叫到跟前:“大刚,你过来。”
大刚放下手巾,蹬蹬蹬跑到师父跟前仰脸瞅着他。
第五君:“明日起,早起半个时辰,我传你心法。”
大刚:“师父!我终于要修仙了吗!”
第五君点了点头:“我收你时虽看你灵气十足,但能否筑基还要看你的造化。不可懈怠。”
大刚眼睛发亮,点头如捣蒜:“是!师父!”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
第4章 灸我崖(四)
刘大刚被灸我崖收入门下一事,老刘骄傲得逢人便说,宣传得沸沸扬扬,整个街坊都羡慕不已。于是乎,包子铺的老王,卖烟酒的老严,胭脂铺的陆姨,连同梦仙居李老板,陶然亭金老板,云海阁高老板,雾天台王老板,香里阁管事儿的林少爷,还有那丽景都的老板娘……都带着自家儿女有意无意地来灸我崖走了一遭——都是借着来看病的名儿,让第五君瞧瞧自家孩子有没有资质被收入门下。
是个郎中又如何?是个破落仙门又如何!那也是仙门啊!不用吃饭长生不老的啊!
然而第五君只瞧了一眼,便利落拒绝。
这里头的男孩女孩,没有一个有刘大刚的灵气资质。
徒弟嘛,贵精不贵多。
蓬莱岛东的富商们心中忿忿不平。
蓬莱仙岛虽称仙岛,真正修仙的也就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是平民老百姓。各大门派的遴选时机不定、条件不定——比如最强盛的门派玄陵门每八年才招一回门生,以各类鞭子为武器的鞭便匾只招收女弟子,供奉一个不知名使扇子的神仙的善扇山则只收十岁以下的小童……
寻常人家的孩子,能进入仙门,那真是少之又少,大多都卡在了“资质”这一条玄乎的准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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