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违舔了舔嘴唇,把最后一丝血迹吃到肚子里,在越来越浓的黑烟里看向齐释青和玄一。
“没错,就是齐归的血。”
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话音是一丝不苟、居高临下,内容却无比残忍。
“我和柳相悯,都要感谢齐归。”
相违睨着齐释青,抖了一下他的手指。
“掌门之位,难道比齐归的命还重要?”
顿了顿,他说:“我只要指头落下去,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离开玳崆山前,相违在齐归躺着的那张石床上贴了这张咒符,为的就是此刻派上用场——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把齐归作为人质,齐释青不敢不从。
齐释青盯着相违,仍然一动不动。
相违眉心皱起,形成一个川字结。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命令道:“把你的玉佩、七星罗盘给我。”
齐释青的右手动了动。
他手中的七星罗盘本在距他掌心一尺处高速旋转,却在此刻慢将下来。
然后齐释青抬起了左手。
他的左手还拎着从相违脸上撕下来的玄廿的脸,齐释青将它展开,正对相违。
相违的目光便落在这张他亲手剥下的人皮上。
下一瞬,一道炫目的金光闪过——
玄一高高举起了他金色的长戟,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头顶向相违横扫,紧接着呲的一声,又接着一声闷响!
相违掐诀的右手整个被砍断了,跌落在地上。
血涌如注。
第234章 白发苍生(十一)
相违迟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叫喊,而是在浑身炸出的冷汗里猛地扑向地上那只断手——对于堕仙来说,只要脖子不整个断了,接回去就能愈合……
可来不及了。又一道刺目金光如同惊浪拍岸,相违被掀得滚了几滚,狼狈地倒在一旁,然后眼睁睁地看见以那只断手为中心升起了一个归元阵,金色火焰眨眼间就把他的残肢焚尽。
黑血已经流了一滩。
相违跌坐在地上,眼睛望着那个渐渐熄灭的归元阵,右手断臂似乎还有幻觉,好像他的手还在,还捏着诀、掐着齐释青的命脉。
受到这样的重创,相违只是脸色变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他的左手飞快取下黑罗盘,正准备催动邪咒,却见黑烟之中一柄黑色长戟朝他飞来,相违不得不在地上打滚躲开。
下一刻,他就感到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的左手也没了。
连同他的黑罗盘,一并消失在归元阵里。
局势刹那间颠倒。
相违被困在归元阵中央,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望着黑黢黢的地牢顶,粗重地呼吸着。
他露出惨白的笑容,眼神空洞。
失去了法器,失去了双手,他在这一瞬间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罗盘、机关……整个前半生他赖以生存的骄傲,他都再不可能触碰。
但不等他习惯两臂的剧痛,又有钻心的疼痛从双腿的末端传来。
相违只轻微皱了皱眉,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的双脚也被砍断了。
他就跟感受不到痛似的,断手断脚躺在那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虚弱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喑哑的笑声回荡在慈悲堂内,格外瘆人。
地牢里忽然起了阴森的冷风,吹灭了一室的蜡烛,地下登时陷入黑暗。
“呼”的一声,一个火折子被点起。
玄一举着火折子,嘴唇微微颤抖。
齐释青将刀尖对准相违的脖子。
相违脸上一丝惧意也无,他的喉结就抵着刀尖,随着他说话,利刃已经在皮表留下了伤口。
“你都不知道吧,齐归一直以为你杀了他师父,又为了报复赵铁牛把他手脚都斩断了……”
齐释青长戟端得极稳,突然打断他:“我知道。”
他眼里闪着血光,仅存的温情回忆在他疯狂的脑海里偏安一隅。
他想起还在银珠村的时候,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齐归曾经努力打开过自己的心扉,把过去这些事对他和盘托出。
可他弄碎了齐归的真心,还害他陷入了生死不明的境地。
齐释青没有波澜地道:“既然盗刀岛掌门是你杀的,那你肯定也知道当年的原委。”
“他言语上对齐归不尊重,所以我砍了他一只手。如今你拿齐归的性命做要挟,断你四肢太轻了。”
相违的眼睛倏忽睁大了,如同一条死鱼。
但紧接着,他又姿态很高地笑了起来,好像手脚跟钱财一样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身外之物似的,语气好像在讲故事,“那你肯定不知道……”
“齐归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哈哈哈哈——”
相违的笑声大了起来,他好像终于抓到了诛心的关键,甚至顶着这柄长戟缓慢坐了起来,缺了四肢的人很难保持平衡,然而相违却做到了,只是眼里迸射着畸形的精光。
“你知道齐归看见我的脸,听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时,有多绝望吗……”
因为喝了很多齐归的血的原因,相违的嗓音没有很快变质,但越是熟悉的声音却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齐释青眼里一片黑暗。
相违坐得跟齐释青很近,他近距离观察着齐释青的脸,终于对这个表情感到满意。
“虽然咒法没成,但齐归能不能撑得住……”相违啧了一声,低笑着道,“怕是难啊。”
齐释青一剑就要洞穿相违的脖子,却听铮的一声——
玄一的长戟将齐释青的法器打偏。
黑色长戟哐地插入地里,地砖刹那间碎裂。
相违惊异地看向玄一。
而下一瞬,玄一就将他金色的长戟对准相违的胸口。
他一手握着火折子,另一手持戟,对齐释青说:“掌门,冒犯了。但在知道齐归下落前,他还不能杀。”
相违眼里的光慢慢黯了下去。
齐释青面无表情看了玄一一眼,将自己插入地底的黑色长戟单手拔出,化为七星罗盘。
从亲眼看见大长老面容的那一刻起,玄一的脸色就无比苍白。
但他仍然皱紧眉头,一如既往地苦大仇深、嫉恶如仇。
相违的视线偏移了一寸,无意识地躲避着自己最为欣赏、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大徒弟的眼神,表面却仍在轻蔑冷笑。
“你要是也来问齐归在哪的,不如直接杀了我。我不会说的。”
相违笑着说:“齐归弄不好已经死了。”
齐释青站在阴影里,双拳握紧,地牢里的温度再度下降。
玄一俯视着这个断手断脚的堕仙,举着的火折子有些颤抖。
“玄九是你陷害的。”
他冷不丁说出这句,相违一愣。
“从齐归被先掌门带回玄陵门之后,你就一直引导你的弟子对齐归产生偏见,目的就是想把他赶回药王谷。”
玄一深吸一口气,“你在药王谷放红莲业火,想要把齐归也烧死在火里。你利用我制造不在场证明,还用邪神之物陷害玄九,让玄九堕仙……把他折磨成了人魑一样的疯子。”
“他是你的弟子!”
玄一的声音渐渐升高,在颤抖的火苗里越烧越烈。“我……也是你的弟子。”
“你怎么下得去手……”
地牢里回荡着玄一粗重的呼吸,声音带上了哽咽。
“你早就开始制造堕仙,千金楼的血案,死了多少仙门弟子……掌门也差点被你所害。”
“玳崆山上……你欺师灭祖,整个玄陵门几乎被你葬送。”
“你还盗取了玄廿的身份……生生剥了他的皮。”
玄一逐条数算着相违的罪状,渐渐冷静下来。
他俯视着相违,道:“我的师父,是玄陵门最为刚正不阿、最为严苛正派的长老。他精通机关术,法力高强,对邪门歪道最为不齿。门下弟子若是犯错,一向罚得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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