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五君又躺回榻上,抓住齐释青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嗅了嗅。
味道熟悉,几年来从未变过。
第五君闭上眼睛,又迷糊了过去。
第五君是被一阵诱人的香味馋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烛火摇晃下,有一只热腾腾香喷喷的荷叶鸡。这一瞬间,第五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梦里是六年前的银珠村,一句话就快脱口而出:“哥哥你回来了!”
然而“哥”这个字在口里徘徊,经年未说出口已经十分陌生,是一种熟悉的禁忌。于是他又闭上嘴,这才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揉了一下眼睛。
齐释青正在桌边坐着看他,神色晦暗不明。
“少主来放饭啦。”
第五君的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一股黏劲儿,他打了个哈欠,笑着走过去坐下,非常自觉地开始觅食。
“喝水吗?”第五君揪下来一只鸡腿,毫不客气地用牙咬住,含混而热情地问齐释青。
齐释青一语不发,片刻后却拎起来茶壶,给他们两人都倒了茶。
第五君大口嚼着香喷喷的鸡腿,毫不客气地吩咐:“哎——不用七分满,全满上全满上,吃多了咸,哎对对,谢谢少主!”
他一抹油嘴,咕噜咕噜灌下去一杯。
齐释青就那样沉默地看第五君干掉了整只鸡。
“啊~”第五君往后仰倒在椅背上,舒服地揉着肚子。
齐释青垂眸,掩去了一些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就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口吻。
“整个榴莲园,到现在为止无人出入,除了喜川,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第五君听见齐释青说的话,点了点头表示对通知他最新消息的感激,然后抿了一下嘴,眼睛看向天花板。
“那少主之前的分析应当就是对的了……”第五君慢慢说,“只是那拿着亲传玉佩的人,此刻不知是躲在见剑监那里,还是斧福府那里。”
齐释青说:“我会留下两个亲信继续在这里查此事。明日我们启程。”
“好啊。”第五君慵懒地瞅他,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挪去水盆那里洗手。
清水撩在手上,他“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
“哎少主,算一下路程,大概十天左右就能到银珠村了吧。咱是往那个方向走吧?”
齐释青抬眸,阴沉地盯着他,惜字如金:“嗯。”
第40章 恣肆(十二)
第五君歪头瞧着齐释青,齐释青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地望着烛火。
第五君轻笑一声,摇着头上了榻,心道这可种既视感真是没救了,还是躺着睡觉好了,反正齐释青一别扭就不说话。
他呼吸渐渐放缓,思绪渐平,却突然听见齐释青说了一句。
“六年前。”
第五君呼吸猛地一顿,然后才把这口气接起来,闭着眼问:“六年前,怎么?”
齐释青的声音很低:“你看到了是不是。”
仿佛有佛铃在第五君耳边叮地敲响,余音拉长,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他重重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转头瞧仍端坐在桌旁的齐释青。
“看到什么?”
齐释青直视他的眼睛,瞳仁里反射着桌台上的小火苗。
“我斩了盗刀岛掌门一只手,把那群人打了的事。”
第五君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料,却没想到齐释青竟然真的问了出来。
他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脸的震惊,甚至都破了音:“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释青冷着脸端详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第五君紧接着说:“我确实记着我临走那阵,有传闻说盗刀岛散派了,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你干的!”
他又惊吓地抽了一口气。“少主,你好狠哪!”
齐释青眯着眼睛,却没抓到第五君的一丝纰漏。他凝视着第五君,胸口起伏片刻,最后别过眼。
“狠么?”
这个问句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第五君心里“哇”了一声,心道如果因为人家说中了他的忌讳就砍人一只手都不算狠,那他就不知道狠是什么意思了。
齐释青垂眸静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你歇着吧。”齐释青站了起来,“明早出发。”
第五君目送齐释青出了门,又给房间下了禁制。
“啧。真狠。”第五君腹诽道。
-
十日后。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商铺。
第五君脑袋恨不能以颈椎为中轴旋转三百六十度,满眼的怀念和欣喜。
他和齐释青两人骑马在前,玄一玄十等十余名弟子跟在后面,颇为浩荡地在银珠村的街头行进。
等齐释青停下的时候,第五君傻了眼。
“这不是千金楼?”为什么要来赌坊?
齐释青翻身下马,站在地上侧头看着第五君。
而第五君直愣愣地盯着这栋熟悉建筑门口的牌匾,半天不动弹。
齐释青问道:“要我抱你下来?”
“啊,不用不用。”第五君嘴里这么说着,就往一边侧去,然而脚却踩空了,直接就要半边身子着陆。
一声闷哼。
齐释青接住了第五君,但那只揽住第五君肩膀的手却出于惯性被砸在了地上。
地面上一小片血痕。
“对不住!”第五君急忙拉起齐释青的那只伤手,紧皱眉头,咬着嘴唇。
他手忙脚乱地转过来自己背着的小包裹,一只手从里面翻找清洁止血的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齐释青的手指,也不知道是怕齐释青乱动,还是自己紧张的。
后面十几个弟子牵着马绳,瞧着这一幕,觉得杵在这里的他们、连带着他们的马都十分多余。
第五君一门心思扑在齐释青的伤手上,齐释青则垂头望了第五君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目光扫向那些玄陵弟子。
众弟子:“……”
玄十迅速领会精神,冲齐释青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玄一的后背,又示意其他人说:“咱们先进去。”
第五君最后又不放心地给齐释青撒了一层药粉,裹上一层绷带,系好结实的结,双手捧着端详了端详,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样应当就没问题了。两三日就能好。”
齐释青把手垂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里,第五君的目光追了过去,嘴里还说:“少主,我摔那么一下不打紧的,下次你别接了。”
齐释青挑眉:“你不会下次别摔了?”
第五君:“哦,也对。”他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还站了一圈的玄陵弟子现在都没影了,门口只剩下了他、齐释青,还有小白和小黑。
“……”第五君咽了一下唾沫,不死心地又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六年来没有变化的楼,还有那块牌匾,果然再一次被震撼到。
“少主啊。”第五君说,“怎么这千金楼,现在变成玄君衙了?”
齐释青往前走去,“我住的地方,叫‘玄君衙’有什么不对?”一边说着,他又缩了一下手,好像伤口又疼了似的,第五君赶快追了上去,要去看那只手。
“不是,我是想问……”第五君见那只手包扎并无问题,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千金楼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齐释青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满意于自己用一只伤手就能牢牢牵住第五君的目光。他的指尖弯了弯,语气和缓。
“六年前就是我的了。”
千金楼里,玄一正在厨房喝水,有些气鼓鼓的。
玄十正好也走了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就问道:“怎么了大师兄?”
玄一苦大仇深,语气沉重,仿佛已经经过了好几轮深思熟虑。
“我觉得少主功力有所退步。”
玄十也皱起眉头,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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