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是乌木材质,且是齐释青亲手刻的。
“内力提升不在一时,不可急于求成。”齐释青低头看他,在夜幕里的双眸格外温柔。
“你既在家里,”齐释青停顿了下,唇角弧度深了些,“就更不必急。从银针到下一格暗器,得修炼个几年,慢慢来。”
齐归紧紧攥住乌木小盒,再度抱住齐释青。
他感到哥哥好像在他头顶停留了一瞬,然后听见哥哥说:“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请几天假,俺需要理一理剧情然后存下稿,狗血预备——
第145章 何以为家(一)
“家”是一个迷人的字眼,对于没有它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齐归十岁时就从药王谷来到了玄陵门;十一岁时被玄陵掌门收养,正式成为小齐公子;十二岁开始上学修炼;在十四岁生辰那天,他对齐释青说玄陵门是他的家。
在齐归心里,“家”的定义很小:最大不超过玄陵门,最确切就是玄君衙。
在齐释青的纵容和偏爱下,齐归一直保持着从药王谷出来时的天真烂漫,并且相信“家”是恒久不变的。对于情情爱爱,齐归好像懂,也好像不懂,若有人提起类似的话题,齐归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叭叭着小嘴参与,但这种事也仅仅是说过就忘,齐归从来没细想过——他觉得他跟哥哥感情好、对哥哥的喜欢都是正常的——又或者说,他从未真正意识到,他有多喜欢他哥哥。
在齐归十五岁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他对齐释青的喜欢不是对兄长的那种喜欢。
那会儿他正跟着齐释青在银珠村游历——玄陵弟子年满十七均要外出游历一年,齐释青本不该带他,齐归却胆大包天地跟了出来。
他在银珠村的一个烟花之地,从一个妓子口中,知道了男人之间若是产生情愫,就是断袖。
他是断袖。
可他哥哥不是。
非但不是,齐释青对于别人说他们之间有任何私情恶心到了极点——在千金楼里,纨绔流氓林与暮出言不逊,被他一戟吓尿;阴暗的小巷子里,盗刀岛掌门赵铁牛说他们兄弟二人是断袖,直接被齐释青剁了一只手。
如何能不恶心呢?断袖已经够腌臢了,更何况他们还是兄弟。
罪加一等。
齐归彻底清醒过来,而后变得怯懦。他不敢让哥哥知道自己对他竟然产生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只好从银珠村逃走。
逃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玄陵门其实并不是他的家。
“家”应该是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展示所有自己的缺陷和阴暗并一头躲进去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避难所和靠山。
可对于抚养他长大的玄陵门,他却只感到羞愧,羞愧得无法再抬起头来,无地自容。
他愧对掌门、长老,更愧对少主。他甚至无法再堂堂正正地喊齐释青“哥哥”。他甚至希望玄陵门不是他的家。如果他跟玄陵门没有关系,好像就可以减轻一些罪孽。
但齐归无法对任何人讲出他的下作心思,除了回玄陵门领罚,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齐归领了数份责罚:肆无忌惮擅离玄陵门、欺骗掌门长老以及当值师兄,在外数月不归,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按理来说,这些当罚的就差不多了。
但齐归却对二长老说:“弟子也替少主领罚。少主无意带我外出游历,是弟子不懂事硬要跟着。此外,弟子心不静,疏于修炼,内力功法均有退步,还擅入烟花之地,乱了道心。”
齐归声音平静,话语掷地有声。善念堂众人静立于无一殿,鸦雀无声。
依主长老沉默许久,对跪在地上的齐归道:“你擅离玄陵门三月,本来当罚你在无一殿思过三月,若你执意替少主领罚、再加上疏于修炼、误入歧途之过,就再追加两个月罢。”
齐归安静地俯身叩拜领罚。他知道二长老虽然说着公正严明,实际上仍然舍不得罚他。
玄十等一干善念堂弟子注视着两尊神像下齐归的身影,心里纳罕至极。
明明只是离开了玄陵门三个月,可齐归一直以来天真烂漫的笑容消失了,而且恪守礼仪,一板一眼,提到少主的时候也再也不说“哥哥”。
好像齐归在三个月的时间里突然长大,原来那个撒娇卖乖、粘齐释青粘到不行的小孩不见了。
玄十有一回来无一殿看他,旁敲侧击地问:“是少主跟你吵架了吗?”
——肯定是跟少主闹矛盾了,才回来的。
齐归摇头。“没有,是我意识到自己太不懂事,才回来的。”
玄十震惊不已,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是闹别扭了!而且别扭还不小!以前小归再怎么顽皮,少主也从来没说过他一个“不”字!这问题可大了!
玄十把话带回去,玄一和玄廿也吃了一惊。gzh盗文死翘翘
纵使玄一这个铁面大师兄说齐归没规矩说了好几年,听到齐归说自己不懂事,他苦大仇深的眉毛夹得更紧了。
而玄廿则好脾气地把齐归当时用计离开玄陵门、声东击西的书妍的小鞭子拿了出来,还给他。
“书妍既把它送给你,你就好好收着,不要再随便给人了。”
齐归怔忡地接过这柄小鞭子,望着玄廿,眼圈有些发红。
他曾经见过玄廿在和书妍分手之后,在无一殿形销骨立,那时他并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他知道已经体会到要把这样的感情埋在心底是怎样的痛苦——
“玄廿师兄……”
齐归可怜巴巴地看着玄廿,声音很小,带上了微不可查的哭腔。
玄廿看着这跟小狗一样的眼神,没忍住笑了出来,心道没事没事,还是那个小归,不知道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就安慰道:“五个月很快的,别难过了哈。”
齐归紧紧抿着嘴,不吭声了。
等五个月期满,齐归却仍然跪在善念堂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就连玄陵掌门齐冠都看不下去,过来劝齐归:“小归,你这是何必?你领的罚都罚完了,还跪在这里干嘛?”
齐归却说:“我知道二长老罚我五个月,其实是心慈手软。我自知犯下过错不止于此,应当继续受罚。”
整整一百五十天,他对哥哥的喜欢依旧没有消减。齐归如今完全明白为何玄廿师兄当年会说书妍是他的心魔——对齐归来说,齐释青不是心魔,可他对于少主的爱慕却是。
无一殿的两尊神像巨大雄伟,可齐归跪在那里,却无心体悟自己的渺小,只是无助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覆水难收。
或许只是时间太短。
五个月的思过如何能抵消经年的暗生情愫。他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哥哥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或者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喜欢哥哥。
齐归自忖在这份大逆不道的感情完全消灭之前,无颜离开善念堂、按从前的嬉笑面容面对玄陵门众人,于是他就继续跪在那里。
这一跪,就跪了二百四十六天。
齐归在不见天日的无一殿跪过了春夏秋冬。
这日,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玄陵门淹没在大雪中,静得吓人。
齐归闭目入定,指尖冰凉。他面容平静,唇边却勾着一个极浅的微笑。
“好像我跟着哥哥溜出玄陵门的那天。”他想。
思过的这些日子,思念却没有停止,回忆愈发清晰。那日是如何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把行李都藏进哥哥的行李,又如何骗过当值的玄廿师兄溜出的玄陵门,全都历历在目。
他甚至还能体会到那天一团落雪砸中他厚厚的帽子的重量。
齐归睫毛翕动,牙关咬紧。
为何还是这样……
别想了……
别想了……
清心咒不管用,冷泉也不管用,盯着两尊神像也不管用——齐归一时魇住,呼吸虽然均匀,可是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方响起。
那人踏雪而来,步伐稳重,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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