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镇是个小镇子,书铺就在镇门口不远处,沈广初摆摆手道:“那你快去快回。”
沈淮之点点头,大步流星往镇里走。
镇上的书铺严格来说是个杂货铺,掌柜的有些生意头脑,从县城里进了些便宜的笔墨纸砚,以供给附近的读书人,生意倒也不错,沈淮之和他是老相识,两人合作也有三四年了,此时也非常顺利地交了稿。
刘掌柜从柜子里拿了四串铜钱,一串一百文,并十五个铜板递过去,“沈书生,您清点一下,咱们银货两讫。”
沈淮之也不推脱,在柜台上迅速点了一遍,沉声道:“多谢掌柜的,数量无误。”
刘掌柜捋了捋胡子,笑问道:“沈书生可还要接新的抄书活计?”
因镇子小,抄书的活计不多,往年无论是经文还是话本,沈淮之都来者不拒,一年也就只能接个五六次,有的时候书卷字数多能赚四五两银子,少的时候就二两银子不到,再加上隔三差五帮人写信读信能赚个六七文钱。
今年为了准备院试,沈淮之便把活计推了不少,只接抄四书五经的活儿,因此今年才接了两回,这还是掌柜的看在他字迹工整的份上把活儿都给了他,没想到今日又有了。
沈淮之立即点头,询问道:“多谢掌柜的记着我,不知是抄什么,交稿日期是何时?”
刘掌柜也没卖关子,“是镇上王老爷想给他家哥儿添一套四书压箱,听杨老爷说从我这买过一套,字迹工整,苍劲有力,便也想买一套,最晚立冬那天得交稿。”
说到这儿沈淮之就明白了,那杨老爷家的那套正好是他抄的,所以这回才找的他。
四书十万余字,若每日笔耕不缀,不到两个月就能抄完,此时距离立冬还有四个月,沈淮之院试结束再抄也来得及,便开口答应了,“这活儿我接下了,只是今日我还有些事情,不知可否明日我再来拿书卷?”
是的,抄书是由书铺提供空白纸张,抄书人自备笔墨。
刘掌柜自然点头,“自然可以,那明日再与沈书生签契书。”
沈淮之再次拱手行礼和掌柜的道谢,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书铺外头闹哄哄的,沈淮之本想避开人群,扫了一眼却发现闹事的是自己的熟人,脚步一下顿住了。
“晨哥儿,你明明答应我会嫁我为夫的,数日前才与我相见,怎么今日便嫁了他人?还把我瞒在鼓里,可是被你爹逼迫的?晨哥儿……”
正对着院门大喊的男子身着长衫,明显的读书人打扮,沈淮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请了假的同窗,退了林樾亲事的尚文成。
尚文成被两个家丁拦在门外,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许是这家的管家,对着尚文成骂道:“我呸,我家公子今日成亲大喜,你这不知哪里来的癞蛤蟆竟想坏他名声,莫不是打量我杨家无人,不敢打你不成。”
尚文成一来就当街众目睽睽之下喊了杨家哥儿的名字,若非如此,他早被杨家的家丁捂住嘴拖走了,哪需要杨管家出来和他争论。
第28章
尚文成一听这管家所言更是认定杨家看不上他, 所以才拦着晨哥儿,还把晨哥儿嫁给别人,他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了, 看着就像要去解救心爱之人于水火一般。
尚文成想掸一掸衣袖,又挣脱不开两个家丁的手, 只能用鄙夷不屑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大喊:“晨哥儿,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你出来我带你走, 我愿意娶你,我马上就能考上秀才, 到时候谁也拦不了我们。”
杨管家气了个仰倒, 也顾不上旁的了, 挥手就招呼那两个家丁, “给我捂上他的嘴,再敢胡言乱语坏我们公子的名声, 我杨家可不客气了。”
尚文成本就是个文弱书生, 哪敌得过面前这两个大汉, 几乎是瞬间就被堵了嘴, 只能“唔唔唔”地试图说话。
杨管家心知肚明,现在要是不掰扯明白,都不用明天,今晚整个四方镇都要看杨家的热闹, 因此也没让家丁拖走尚文成,张口就开始解释 :“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听我一言,这人之前就在我杨宅外转悠, 当然,路谁都能走,我们也没有拦他,谁知今日他竟然张口就来坏我家公子的喜事,我看是预谋已久啊,你们……”
沈淮之没细听杨管家的解释,只定定地看着尚文成,那日尚家去退婚时沈淮之并未在场,也不知其中细节,后来未免林樾伤神他也从未问过,今日一听,竟是这人自以为攀上了富贵人家,才那样下林家面子。
沈淮之从不在背后说人,今日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声,枉为读书人。
书铺就在杨宅斜对面,沈淮之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着出发的时候还早,沈淮之便打算看个清楚,等今晚回家说与林樾听。
今日杨家哥儿成亲,杨宅本就热闹非常,天刚亮便宅门大开,宾客盈门,尚文成闹出的动静又不小,此时杨宅门外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着杨管家的解释,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人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并无出彩的地方,不会真是来碰瓷的吧?”
“这杨老爷家的哥儿可是独子,杨老爷早就放出话,说要招个儿婿帮着他家哥儿打理家业,有这等试图攀高枝的也不稀奇。”
围观的人大多都觉得尚文成今日来闹是觊觎杨家产业,但也有一些看不惯杨家的人,开口便是嘲讽,“说不准就是杨家哥儿不检点呢,我看这年轻人也是五官端正的,那哥儿看上了也正常。”
“我看有理,这人已经是童生了,杨家哥儿看上了也不稀奇,杨老爷嘛,见识多,看不上也正常。”
“别是这个小哥儿水性杨花吧,哈哈哈……”
话越说越难听,有个妇人忍不住了,“呸,这话也能张口就来,人家小哥儿手上管着好几个铺子,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人,别说童生,秀才人家也见过不少,还能看上他?”
“哎你这话说的,万一就合了眼缘呢。”
“快拉倒吧,杨小哥儿今日招婿招的可是秀才,那秀才长得比这人好看多了,谁会不喜欢好看的喜欢丑的,莫不是你有这爱好?”
“……”
这妇人一张利口把方才满口污言秽语的人说红了脸,也不敢再争辩,只冷哼一声道:“又不止我一人这样以为,我看过了今天,满镇子会这样想的不知道多少,除非这杨小哥儿现在出来当面对峙,还有一丝可信。”
“人家一个哥儿,哪有成亲这天抛头露面的,这书生来闹,怎能赖人家哥儿,我看是……”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大叫打断了,“你们快看,杨小哥儿出来了!”
杨曦晨一身火红衣裳,手中并未持团扇,但脸上戴着面纱,露出一双凤眼,他缓步来到门口,看都未看尚文成,扫了一眼四周的人,躬身行礼,“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做个见证,我杨曦晨因家中事务常在外行走,是以见过今日来闹事这人,但并未与他说过话,更没有说过要嫁他,他却莫名其妙上门纠缠,今日我名声受损,若非是招婿,只怕这亲事难成了。”
他身后跟着杨家铺子的一个掌柜与几个伙计,都开口作证,说清时间地点,表示自家公子只是与这人擦肩而过,并未说话。
门外众人看杨曦晨大方坦荡的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他,此时捂着尚文成嘴的家丁也放开了手,尚文成刚被放开就大喊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那日明明用眼神暗示我了!”
这话一出,方才帮尚文成说话的人都闭嘴了,合着这人还真是妄想啊,真是的,浪费感情。
再看穿着嫁衣的杨曦晨,本想着看热闹的妇人夫郎们都不忍心了,扬声道:“杨小哥儿,你放心,这事情原委我们都晓得了,不会传出坏你名声的话的。”
还有那等人高马大的男子,嗓门更是洪亮,“小哥儿你放心,要是这人再胡言乱语被我们撞见,保管教训他。”
杨曦晨一一道谢,对着身后的侍从一抬手,朗声道:“多谢诸位,我今日成亲,请诸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吃喜糖,也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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