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越怀疑姜竹今天晚上是喝多了,说话找不到重点,颠三倒四的。
好在姜竹还记得说八卦要说清楚,“石生一直不会说话,家里只以为她说话晚,到两三岁还是不说话,我大哥大嫂就带她瞧大夫,大夫说她是天生不能说话,治不好了。”
沈青越怔了怔。
天生的。
姜竹:“四嫂就劝大嫂把石生卖到大户人家去。”
沈青越:“你大嫂发火了吧?”
姜竹:“嗯,她们俩娘家是一个村的,本来两家关系就不太好,因为这事,大嫂和四嫂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尽管他四嫂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是好意。
姑娘也是要交税的,而且超过二十还不成亲,就要交更多了。
可石生不能说话,将来又能说什么好人家?
还不如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一辈子吃喝不愁,冻不着饿不着。
她小时候挨饿时候,在家挨骂时候,就想去大户人家当丫鬟。
可吕香梅不这么想。
大户人家的丫鬟是好当的吗?
受宠的丫鬟日子是好,但那些不受宠的呢?
别人好歹会说话,受了委屈还能说,他们石生连话都不会说,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她当年吼了一句“我吕香梅就是饿死穷死也绝对不卖孩子!”和梁玉兰绝交了。
也因为她这么一声喊,他们一家子反而再也不忧心石生将来怎么办了。
养着嘛。
一个姑娘能吃多少?
长大了就会干活儿了,就是缝缝补补,一年赚的也够她自己的税钱,不够也没事,她还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姐。
姜正给家里三个大的孩子开了个会,问他们将来要是石生不嫁人,他们死了之后,他们三个愿不愿意养。
才六岁多的姜家业喊着不卖妹妹,他以后养妹妹。
姜家俊、姜家蕙也说不卖,叫石生跟他们一辈子。
之后吕香梅又带着石生看了好几个大夫,确定真的治不好了,就带孩子拜了村里的大石头做干爹,也给孩子改了名字,从家珍,变成石生。
希望她一辈子有大石头保护,以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差点儿丢了那天早上,吕香梅不知道石生醒了。
他们磨豆腐起得早,家俊家蕙也会跟着起来帮忙,石生和家业年纪小,就让在屋里继续睡。
可石生不知是怎么了,那天也醒了。
她自己玩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声音,从屋里出来跑到门口,瞧见有个人抱着邻居家小弟弟。
那人她没见过,但是瞧见小弟弟似乎很难受,她过去拽那人,想问问弟弟是不是生病了。
人贩子被吓了一跳,但见只有一个小姑娘,长得还那么漂亮,心思一动,把石生也给抓了。
石生毫无防备被药晕了,迷迷糊糊被抱走。
梁玉兰挖山药的位置理论上是看不清路上过的到底是谁的。
可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是石生。
她和吕香梅刚因为山的事打过一架不错,但再打再闹,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好,她不能看着别人把石生给拐跑了。
她也顾不上瞧热闹了。
扔了篮子就往路上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那么快冲下来的。
石生被人贩子抱在身上还用布盖住了头,她非要看看是谁,“你是哪个村的?到我村干什么?你抱的是谁,给我瞧瞧!”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是走亲戚的。”
“你胡说!你是谁家亲戚?我怎么没见过?”
梁玉兰是什么人,她才不跟他废话,抬手就要抢孩子,人贩子也不想和她纠缠,抬脚就踹了她一脚。
梁玉兰虽泼,但到底是个女人,没防备挨了一脚一下就摔到地上。
她也正好把盖在石生头上的布给拽下来了,瞧见真是石生,梁玉兰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起来,扑上去就拽,边抢孩子边大声喊:“你给我放下!偷孩子啦!来人啊!偷孩子啦!抓人贩子啦!”
人贩子吓了一跳,赶忙道:“这是我买的!”
“我呸!她吕香梅就是饿死穷死也不会卖孩子!”梁玉兰尖声大喊:“偷孩子啦!!!!”
天将亮未亮的,勤快的人家已经快醒了,人贩子怕她惊来了人,抱着孩子就想跑。
梁玉兰死死拽着就不撒手,被迷晕的小男孩被她拽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人贩子一见不好,扔了小男孩就想跑,不料梁玉兰竟然不顾那个男孩儿,还抓着他不松手。
他后悔也晚了,总不能一个没赚着。
人贩子狠狠心,朝着她的头打,梁玉兰就是不撒手,被拖出去几十米远,头被打肿了都没松手,村子里已经有了动静,正有人往这边跑,人贩子发了狠,拔出刀,梁玉兰却趁他拔刀的时间抓住了石生往回抢,人贩子往她背上捅了一刀,梁玉兰依旧没松手,发疯一样喊“偷孩子了!快来人呀!”
“我大嫂大哥跑过去的时候,我四嫂一身的血,好在那时候是秋天了,她早上偷山药怕冷,穿得厚实,伤口没多深。”
“你四嫂……还挺勇敢的。”
“嗯……”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勇敢。
村里人到了,梁玉兰一下就栽地上了,等看见了吕香梅两口子和姜胜、姜齐他们,梁玉兰感觉到疼了。
她哭嚎着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人不好看她伤口,吕香梅赶紧扒拉开她袄子,手都是抖的:“一个大口子!赶紧去医馆!他爹赶紧去赶车。”
梁玉兰哭着把石生往吕香梅怀里一塞,软着腿被扶起来,一步没走呢,腿又跟面条似的没劲儿了。
里正叫了村里有车的人家,把她和石生还有被扔进沟的小男孩都扶上车去镇上看大夫。
梁玉兰披头散发的,边哭边爬上车,还不忘吩咐来陪她的丈夫:“打死那个死人贩子!”
姜胜哪儿顾得上已经被打个半死的人贩子,姜齐、姜树,还有姜家俊把这活儿揽了。
那男孩家最惨,被药晕了,孩子丢了都不知道。
里正想起来让人去叫人,他们才被村民用水泼醒。
急匆匆跑去医馆,孩子脑袋上鼓了好大一个包。
吓到了的小孩哭个不停,才三四岁的小孩,又不好问诊,也判断不好孩子脑袋坏了没有。
他爹娘回来发了狠,一家人差点儿没把人贩子给打死。
后来问出来,他们村谁家有孩子这事还真是村里一户的亲戚说出去的。
那人来村里走亲戚,见人家孩子活泼机灵,家里院墙又矮,人口也不多,一顿酒就告诉人贩子。
这人贩子是他们附近的混混,知道邻县有人想买个小男孩,就动心了。
弄清了情况,里正带着他们一村子男丁杀到人贩子家和那个走亲戚的人家,把两家都给砸了。
沈青越:“你也去了?”
姜竹点头:“嗯。”
沈青越:“你们没报官吗?”
姜竹摇摇头。
沈青越:“那两家也没报官?”
姜竹再摇头。
沈青越心里赞叹,真是民风剽悍,“你们不怕他们报复啊?”
姜竹:“他们不敢。”
偷孩子本身就是大忌,何况在本地偷。
他们打过去,那两个村的里正一个什么都没说把人贩子一家赶出村了,另一个里正把人抽了一顿。
不过也没赔他们钱就是了。
从那儿之后,他们村秋收、年前开始巡逻。
也从那儿之后,他大嫂对上四嫂,哪怕占理,也有点儿气不够壮。
四伯一家上大伯家占便宜,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计较。
沈青越了悟,难怪有时候觉得姜竹大嫂对上他四嫂会莫名哑火。
天生的不能说话啊……
他对那个每天跟着哥哥上山,学字学得认真,喜欢坐在角落无声笑,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印象很深。
大概是因为她小,姜家业他们去捡菌子抓兔子找药草都不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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