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观察,这儿的人头发都挺浓密,枯黄的也很多,毕竟营养跟不上,但是那浓密程度不知是不是和不熬夜有关系。
姜竹头发倒是不枯黄,大概和他会打猎,不怎么缺肉吃有关系。
就是瘦。
干活儿太多,消耗太大那种瘦,吃点儿肉也补不起来。
“你不想让你舅舅舅妈觉得你过得不好?”
“嗯。”
“那你还不换双鞋?”
“嗯?”姜竹看看他准备的新布鞋。
“傻小子,你这一看就是故意换来充门面的,人家哪看得出来你平日过得好不好,这身好衣服是不是借来的。去找双旧点儿的布鞋穿上,不要太破的。”
姜竹愣了愣,眼睛瞪圆了。
难怪他每次穿了新衣服,他舅妈瞧见他还是叹气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沈青越轻蔑嘲笑:“不,还因为你又黑又瘦又矮。”
姜竹:“……”
早上出门前,沈青越给姜竹涂了点儿乳液和防晒。
浆糊似的白糊糊涂脸上,姜竹浑身都不自在,更不知道沈青越说的拍一拍是怎么拍。
他按了一下,手指沾到了,没忍住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有点儿香味儿,笑得沈青越差点儿把手里小瓶子扔了。
沈青越叹气替他抹匀,姜竹扶着桌子站都要不会站了。
“行了,白了点儿。”手上沾到一点儿,沈青越顺手拍自己脸上。
姜竹:“……”
“戴草帽。”沈青越先给自己扣上,他是为了遮头发,姜竹得遮阳。
能有多热,姜竹就是不爱戴,反正他就那么一点儿旅行装的防晒,用完拉倒。
姜竹默默把草帽叩脑袋上,脸上还是沈青越手指的触感。
挺软。
感觉比他脸还软。
装好水,下山。
路上遇到村里人砍竹子,还帮他们把东西挑下去了。
村民:“想砍几根儿竹子搭个鸭棚。”
姜竹:“哦。”
村民:“砍竹子交哪儿啊?也放你大伯家去?”
姜竹:“行。”
村民:“正好,昨天还听你大嫂说想再搭个库房呢。”
另一人:“可不是,他们家东西越晒越多,往下该下雨了,得放屋子里。”
村民:“一会儿问问他们哪天弄,好去搭把手。”
一群人聊着天,聊到山下,也没人发现姜竹脸上抹了东西。
姜竹悄悄碰了碰,感觉像糊了层密密的细泥。
城里的小姑娘们天天就涂这种东西吗?
沈青越那么白是因为涂这个吗?
他好像没见沈青越涂过,每天洗漱完也没见他回房间取那两个彩色小瓶子,那么小的小瓶子,为什么这种浆糊不干呢?
用来糊扇子的糨糊放一天就不能用了……
姜竹装着一脑子乱七八糟,将东西全装好,向借车的人家道谢,赶着驴车出发了。
小毛驴哒哒哒跑在村间的小道上,尾巴一甩一甩的。
早上的风带着凉意,车子跑起来风就更明显了。
姜竹也不禁有点儿期待,现在他又攒够一头买驴的钱了,如果户品不变,他就砍树自己做车板,再到镇上买车轮、车轴、车辕那些就行了。
可以做个宽敞点儿的座。
还可以弄个棚子。
他见韶府的车都是有棚的。
“偷笑什么呢?”
沈青越坐在另一侧,歪头看他。
这孩子从出门就有点儿不正常,这会儿都开始自个儿傻乐了。
沈青越被他感染得也有点儿想笑,费解道:“去你舅舅家这么高兴吗?”
昨晚不是还忐忑不安吗?这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不是。”提起舅舅家,姜竹还是有点儿紧张的,连忙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挪着往上坐了坐,省得脚太低,车跑起来弄了一脚的尘土,本来就不是新鞋。
不过想想能见到舅舅一家人,他还是有点儿高兴的。
他带了好些东西。
“城里有纸铺,去完我舅舅家,我们可以去看看。”
“嗯。”顺便还能看看有没有颜料卖。他对这个世界的文化用品还挺感兴趣的。
不知道有没有专门的书画市场。
“然后去李记买香醋。”
“嗯,嗯?”沈青越笑了,还惦记着醋呢?
山上醋用完了,姜竹下山只打了一点点儿,还装在竹筒里,家里的醋坛子就等着装李记的醋是吧?
宝峰县位于姜家村的东南方向,城西是清川江的支流,他们叫汇江河,名字颇简单粗暴。
汇江河在城外那段宽三四米,水深处有两米多,能过船,越往下游越宽,也是从他们县往外走最主要的水道。
从姜家村方向过来,入城前得先过河。
汇江河上有座石拱桥,能赶车上下,过了河再走几十米,还有一道护城河。
护城河上没石桥,搭着浮桥,驴车上去浮桥一晃一晃的。
浮桥两岸都有士兵,要是谁在桥上故意晃着玩儿,会挨瞪,再晃,士兵就该过来了。
走在他们前面一家人领着俩孩子,一个一两岁还抱着,一个大点儿,四五岁,跑着跑着害怕了,出城的骡车经过他,骡子正好踩在他附近的木板上,挺宽的木板顿时跷跷板似的,那边沉下去,这边翘起来,翘起的木板通过绳子又带着附近几块木板往上翘,桥也跟着晃,那孩子哇一声吓哭了。
他爹赶紧把他抱起来,哄着没事。
也有胆子大的,非往桥边缘走。
他们这浮桥可没栏杆,连个把手都没有。
孩子站在边边上往下看,挺乐呵喊:“有鱼!”
他奶奶过去一把将他拉回来,朝屁股上啪一巴掌,“掉下去淹死你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
前面堵了个拉货的车队,沈青越一点儿都不着急,坐在车上看得津津有味,都想画下来了。
好一会儿,前面的车终于动了。
轮到他们进城,还得交入城费三文钱。
姜竹说他们是进城走亲戚的,不是卖货,但他大半车的菜,还绑着一笼兔子一笼野鸡,人家不信。
交完钱,过了第一道城门进瓮城,经过瓮城进第二道城门才是真正进了县城。
在排队入第二道城门前,沈青越看见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坐在瓮城墙角下的阴影里,有人垂着头,有人仰头看着高墙外的天空发呆,也有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来来回回的过路人,只有几个小孩儿还有点儿灵活劲儿,蹲在地上捡石子玩儿。
沈青越:“他们是……难民吗?”
“……嗯。”
沈青越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大概是习惯了,士兵、路人几乎都对他们视而不见,瞧见了的也扭开脸,有不忍心的老太太“哎呦”一声,嘟嘟囔囔念叨什么。
入城前,有个在他们后面进城的老太太挎着篮子过去给了那几个小孩儿一张饼,给他们掰开分了。
她一掏出饼,难民马上有人看过来,城门附近的兵瞬间也扫视过来,沈青越余光瞧见头顶上什么光闪了一下,一抬头,瞧见上面巡逻的兵弓箭都搭上了,对的正是难民的方向。
那老太太浑然不觉,给孩子们分完饼,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不忍地往城里去。
人走了,小孩儿们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不甘心的眼神重新垂落下去。
士兵收了弓箭,继续巡逻。
沈青越听见有人小声道“吓死人了。”“先前不是在外头吗?”“可不是,还给搭了几间茅草屋,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人在外头抢东西,这才叫他们到瓮城里来了。”“这世道。”“咱们这儿不错了,每日分发些粥,听说别处连水都不管呢。”“可怜见的……”
姜竹和沈青越都往难民那边看了一会儿,轮到他们赶着车进去了。
“等出来也买点儿饼子什么给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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