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喻勉敷衍地颔首,他懒得再同齐连鹤虚与委蛇,便开门见山地问:“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咱家先前受王氏胁迫,做了太多坏事,如今已弃暗投明,承蒙陛下信任,前来慰问诸位将士。”齐连鹤低眉顺眼道:“粮草已至军中,烦劳大人清点。”
营帐内的其他将士略显亢奋地低声交语起来,在喻勉的把持下,军中不缺粮草,但战乱年间的粮草宛若定心丸,自然是越多越好。
喻勉怀疑地撩了齐连鹤一眼,随后对一旁的将军道:“秦将军,你去清点下粮草。”
“是。”
喻勉的目光还盘桓在齐连鹤身上,齐连鹤自王氏入宫便跟着她,他长王氏十余岁,侍奉王氏尽心尽力,在王氏手底下做事的那群人里,齐连鹤无疑是最不起眼的,可他却是留到最后的,而且从之前齐连鹤带人围剿书院来看,此人功力深不可测,绝不会是简单角色。
可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喻勉可不相信弃暗投明这种鬼话,所谓暗明,不过是成败的另一种说辞罢了。
齐连鹤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营帐内其他人就被他彬彬有礼地请出去了。
喻勉百无聊赖地开口:“你打发所有人出去,是想同本官说些什么?”
“怪不得先帝会钦点您为太尉,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慧眼。”齐连鹤弓腰抄手站着,有种近乎卑微的顺从,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若是战争结束,您班师回朝,新帝会承认您是太尉吗?”
喻勉嗤笑:“你在挑拨离间?这手段可不高明。”
“大人也晓得,咱们这位陛下耳根子软,不然也没咱家什么事了。”齐连鹤说的是事实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喻勉并不理会齐连鹤的话中深意,只是百无聊赖地说着别的。
齐连鹤挑明道:“大人想要的…无非是权力,但当今的陛下给不了您,这几年来,大人树敌不少,纵使陛下想要重用您,可碍于辩其他大人的情面,怕是也给不了您您想要的高位。”
“你倒是清楚。”喻勉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盯着齐连鹤片刻,不由得嗤笑:“听你的话音,是你能给我?”
“咱家不过是一个奴才,奴才做不到,但奴才的…主子做的到。”齐连鹤索性将话说清。
喻勉:“你果然还是王氏的人。”
“一仆不侍二主,这是老奴的本分。”齐连鹤神色如常,“如今的形势,东夷人攻破上京是迟早的事,娘娘先前已与东夷人定下约定,届时会另立新帝,究竟是做亡国之将,还是立下从龙之功,还望大人分清形势,早做决策。”
喻勉沉吟片刻,直接问:“你们打算扶持谁做皇帝?据我所知,季小九可并不愿意当王氏的棋子。”
“九殿下自是没这个福气。”齐连鹤神色稍显淡漠,而后道:“是五殿下。”
喻勉冷笑出声,他不可思议地挑眉:“那个招鸡斗狗的草包?”
嗯,看来王氏确实是疯了。
“若无如此,大人如何能够权倾朝野?”齐连鹤自然而然地说道。
喻勉五指攥紧扶手,细小的青筋在他的关节处若隐若现,“简直是荒唐至极!”
齐连鹤恭谨道:“大人不应?”
喻勉沉声道:“我大周并非是一个疯女人的玩物。”
齐连鹤微叹一声:“大人,咱家给过你机会。”他晓得喻勉是个以利益至上的人,甚至为了拉拢喻勉,他将底牌全盘托出,可喻勉仍是不识抬举。
喻勉为人嚣张霸道,他师从大周战神崇彧侯,有着强悍的领军能力,而且常年生活在阴暗之中,又滋生了喻勉本就深沉复杂的心计。
短短两个月内,喻勉仅用两州之兵就将势如破竹的东夷军队牵扯得寸步难行,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摧之毁之。
齐连鹤倏地腾身而起,他一扫瑟缩之态,整个人敏捷如闪电地闪至喻勉身前,右手呈爪状地掏向喻勉的心口。
喻勉不闪不避,他沉静地望着齐连鹤,明明他才是陷于险境的那个人,可此时此刻,他注视着齐连鹤的眼神,好似齐连鹤才是那个即将丧命之人。
狠厉的掌风还未袭至跟前,两个黑色身影宛若幽灵般地从天而降,他们默契地挡在喻勉跟前,同时一人一脚地踹向齐连鹤胸口和天灵盖的命门处,齐连鹤适时收手,翻身躲开两人的攻击,同两人缠斗在一起。
凌隆和凌乔在与齐连鹤的打斗中,并未得到丁点便宜,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暗卫加入其中,营帐中变得一片狼藉。
混乱中,喻勉张弓搭箭,他动作利索干脆,好似当年在战场取人性命一般杀伐果决,离弦的箭直射向齐连鹤的心口。
齐连鹤已经狼狈不堪,他干枯潦草的白发在风中凌乱,满脸视死如归的决绝,意识到耳畔的风声时已经晚了,他只能错开几寸,带着威压的长箭直直地钉入他的左肩。
喻勉微微眯起眼睛,心想齐连鹤到底是伤了叔父的人,不好杀。
但那又如何?
屠杀猛兽原本就要一刀一刀地来,一击毙命反倒是没意思了。
齐连鹤意识到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他咯出一口血,忽地腾空而上,直接撞破营帐的帐顶,而后从屋顶滚落,几个翻滚过后,齐连鹤稳当地落在地上。
等候在帐外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人围了起来。
又是一番厮杀。
待人越来越多时,齐连鹤忽地撕心裂肺地喊道:“喻勉斩杀天家来使,意图谋反,诸位将士不要被他蒙蔽——”
“陛下万岁!!!”
“奴才为您尽忠了!!!”
喻勉不耐烦地啧了声,心想还是直接杀了好了。
这想法刚冒出来,喻勉就见一个刀尖从齐连鹤的胸口贯穿而出——
雪白的刀尖上蜿蜒着扭曲的血迹,伴随着刀尖被狠厉地拔出,飞溅的血花在空中扬起绮丽的弧度,齐连鹤呕出一大口献血鲜血,死鱼一般地瘫倒在地。
在他身后,执刀之人有着张谪仙般的脸,却做着堕仙才会做的事。
齐连鹤气若游丝地笑了下,他颤巍巍地指着季随舟,好似找到什么证据一般,艰难道:“喻勉…伙同九…九殿下造反…造反…”
只见季随舟疯狗一样地扑向齐连鹤,他低吼着往齐连鹤身上补刀,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上的肉泥早就没了生息,季随舟好似察觉不到,他疯狂地往尸体上补着刀,污血染红了他本就泥泞的衣裳,他的双眸不复清明,只剩下无望与仇恨。
喻勉只觉得脑仁抽疼,他下命令:“拦下他!”
可没人敢靠近杀红眼的季随舟。
见状,喻勉直接上前,却被副将拦下了,副将担忧道:“大人小心,属下瞧着九殿下约摸是…疯了。”
喻勉不由分说地推开副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季随舟跟前,一脚踹掉了季随舟手中的刀,季随舟顿了顿,继而跪爬着去够被踢远的刀。
喻勉忍无可忍地拎起季随舟的领口,斥责道:“季尧!还嫌你们皇室不够丢人的吗?”
季随舟在喻勉手里不断挣扎,他通红着双眼,执意要继续斩杀齐连鹤。
喻勉挥拳砸在季随舟的脸上,“他已经死透了,你在发什么疯。”
“我就是要他死无全尸!”季随舟唇角溢血,他恶狠狠地盯着喻勉:“是他杀了易宗主!是他杀了易宗主!!”
“……”喻勉呼吸微微沉下。
“可是,可是听尘不信我。”方才还如同恶鬼般的人骤然委屈起来,着急和无措几乎要从季随舟的眼中滴落出来,他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对喻勉比划:“听尘不信我…他以为是我和朝廷勾结起来…”
喻勉按在季随舟肩头,“殿下…”他沉声呼唤,以期唤醒季随舟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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