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威老辣,对付江致宁这种初入江湖的小毛孩,简直是张口就来。
他顺口就交了一点老底,带了一些中年男人的得意与怀念。
正事不提,跟江致宁一顿猛猛吹。
吹他曾经做海上商人时的光辉事迹,讲了他用什么方式,挣了多少银子,顺道骂骂外地人没见识,活该被他骗。
江致宁根本不耐烦听这些废话。可他没有办法,能打听消息的地方太少了,有个人知道,还愿意说,他就得忍忍。
另一方面来说,宋威的这种表现,也是自然合理的。
从一堆废话里,寻找出来的线索,才是有用而真实的。
他就没想到,这是宋威故意制造的假象。
总结而言,海外能去,若是细心,还能学会他们的语言。
沿海城市很多人都是两地跑的,懂一门语言,他们父子无依无靠的过去,也有生存之本。
宋威叭叭半天,终于展露出他的目的:“我当海商那几年,专门花大价钱学过。”
江致宁皱眉,隐约感觉不对劲。太过顺利了。
可他细细回忆,每个细节又都非常合理。
他问:“你能教我?学费多少?”
宋威狮子大开口:“一百两银子。”
江致宁当即起身走人。
宋威还追着降了两次价,“哎,你这人会不会谈生意,你嫌贵你说啊,你直接走做什么?”
江致宁说:“我看你就不诚心。”
宋威比个巴掌:“五十两,不能更低了,过了今天,我还收一百两。”
江致宁就不信了,还有人成天的来找他学外语,看把他给自信的。
过了今天又怎样?银子在他手里,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也不可能刚见面,就信任宋威。
当天,他在渔村又转了转,在村里打听出海的船只,也问宋威的情况。
“就村口那个破棚子里住的人,他谁啊?我看他家里也没其他人了。”
村民都知道宋威情况,现在熟悉了,宋威收海货不压价,平时还总帮忙做这做那。他们感恩,背后不嚼舌根。
也都听宋威的话,怕说了他是外地人,本地地头蛇来欺负他,非必要,就不要强调这点。
所以江致宁来问,他们都说宋威是海商,遭了变故,妻离子散,现在只能收收海货,做点小生意。
问起人品,那是没得说。人人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
江致宁没急着定下,带着爹爹回县城,找了家客栈,请郎中来把脉开方子,先在城里,养了半个月,身体见好了,他才又一次出来走动。
他这回没问海外情况,反复思索,认为不管有没有大用,他都必须得懂外语,所以暗地里在找会这门语言的人。
他从前是官家小哥儿,在黄公公府上长过见识,也是关于财富类型的。
这数月里,经历的事情多,没有一样是跟沿海地区的特殊时局有关,他连地理都不甚清楚,这一番打听下来,反被藏在城里的奸细注意,引来了危机。
他警惕,这一劫躲过,回想发现,还是最初遇见的那个大叔靠谱。
他们父子二人,又回到了小渔村。
宋威深捏人心,江致宁来吃回头草,一百两的价格,就死也不降。
几番争执间,江致宁颇为恼怒:“你不是说我可以讲价的吗?”
宋威嘿嘿乐:“那你不是没有同意吗?我就降那一天的价,你错过了,就没有了。我每天忙得很,这银子我本来就可挣可不挣。”
江致宁听懂了潜台词。
一百两看似很多,但万一教了个蠢笨如猪的学生,这辈子都耗上了。
江致宁试图用他的热情助人性格,来压压价——他们父子没有挣钱的本事,时至今日,所剩银钱已经不多了。
宋威听笑了:“我这事儿,本来就是顺手帮你们的,我又不认识你们,真想挣钱,我找搜船,挑个无风无浪的好日头,把你们带出海,你们都不知道我会把你们扔海里还是扔荒岛上,我真把你们送去外邦,你们又怎么活?我们这里有人牙子,外邦也有啊。”
江致宁听到后边,背脊一阵阵的生寒。
他低头算账,跟宋威说:“我没有那么多钱,你要一百两也行,你给我们在村子里找个住所,我跟你学语言方便。”
住所好找,宋威也不欺负人。
村里找个孤儿寡母家,两边凑一凑,他做保,也叫邻里多看顾。
空置房屋能多几个房租钱,两头都开心。
至此,江致宁带着爹爹在小渔村安家了。
他聪明,会找事做。
宋威是商人,但没有帮手,他要从宋威手里挣银子。
宋威才不收他。
江致宁锲而不舍,磨了他一个月,宋威才同意了。
自己花费心思找到的工作,让江致宁很是放心。
累了点,钱也是真的少。好在渔村开销低,这点工钱,够他跟爹爹生活。手里的银子都攒起来,以后到了海外,要用钱的地方多着。
日子平静往前过,直到年底,小渔村年货都筹备完了,各家各户守岁过节,很多人家看宋威孤零零一个人,实在可怜,都叫他一起来。
宋威不去,他说他想家,也想夫郎孩子。
“我实在笑不出来,就不去影响你们心情了,各位新年好,我们来年见!”
年间容易生事,安逸久了也容易放松警惕。
宋威要守着村口破房子,他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守夜方式。
他要看看,年底有没有外来客找人。
看看那对父子,会不会带来祸事。
这般等待里,又是个安详平和的夜晚过去。
等年过完了,宋威履约,带江致宁去码头交货。
也从海外商人那里买些外邦特有的货色,回城里零散着售卖。
江致宁用他新学会的语言,慢而生涩的充当翻译。
交流顺利。他这一百两银子,没白花。
相处半年,江致宁日常里有表露些本性。
比如杀鱼宰鸡的手法,非常残忍。一刀能要命的事,他爱细细慢慢切着玩。
村子里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有老流氓对他爹爹出言调戏,还敢堵人动手动脚。也有小混子缠着他,问他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看他年轻,长相出众,要跟他睡一觉。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莫名其妙的倒霉事。
最过分的一个,家里房子半夜着火了。
宋威心知肚明,没拆穿。
也是熟了,江致宁说话直接。
“你这生意做得好小家子气,那么多好东西,零零碎碎进十两银子的货,辛苦跑半天,能有几钱的利润?”
宋威愈发确定,这小子从前是个富贵命。
“你一个月五百文的收入,还好意思嫌我十两的生意小?”
江致宁无话可说。
离开京城以后,他才发现十两银子,真的很多。
他嘴硬。十两再多,于生意而言就是少。
宋威做的小生意,十两银子就够了。
江致宁学会了外语,够基础交流,他可以带着爹爹出海了。
或许是这里太过宁静,也或许是他自己学会了划船看日头的原因,他没急着走。
回村路上,宋威问过一次,没深入的问。
他对江致宁父子的事,只是留心注意。没有一定要管。
不走就不走。
家里要添置些日用品,宋威跟江致宁分头采购。
夫郎、小哥儿爱俏,海边日晒风吹,他们脸上、手上,都受不了。贵的东西买不起,便宜的膏子一买一大盒,油汪汪的涂抹。
宋威跟他不顺道,同时也是例行查看,看特定的区域,有没有联络暗号。
距离兵变,已经快一年了。距离他离开上陵府,已经一年多。
从来没有标记的地方,突然出来了收购东珠的牌子。
宋威心神一震。
有下属找来了。
他上前对暗号。
他定下来的暗号,是宋明晖着手修改过的。整体听上去就是谈生意,但算账的时候,有个接头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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