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岂应考那日是头一个进去面的考,也就不晓得后头的人面考如何,但也晓得自是佼佼者众多。
“怎可能!我怎可能没中!”
“这怕是衙门里弄错了吧, 怎可能不中!”
江岂还没瞧见红榜倒是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嚷声。
“选用无常, 这位郎君也不必太伤怀了, 县太爷亲选的总不至于出错。”
“我可是秀才, 哪有秀才应个县衙主簿还不得上的道理, 定然是县衙里弄错了!”
江岂见着已经在榜下闹开了的魏秀才,活像个粗俗地痞。既见他闹事倒并不多稀奇,他在食肆里来吃酒饭若是吃醉了十有八九都会闹, 食肆的掌柜见着他都头疼却又没法子, 他自是早已经司空见惯。
只是听其喧嚷的声音心中也有些诧异, 他竟然也没中?
江岂不免有些暗愉,让他总得意总显摆自己有个秀才功名,又背靠着魏家一族在县里的人脉地位耀武扬威,不想竟也有吃瘪碰壁的时候。
倘若真让他在县衙里有了差事儿,往后还不得都拿鼻孔瞧人。
不过乐乎归乐乎,他也很意外,魏佰有秀才功名也不中,那县衙的录用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正直他出神之际,忽而有人围了上来。
“江账房,恭喜恭喜!往后可得对我们这些老面孔多加照拂啊!”
“我便说江账房年轻归年轻,可是有本事,县太爷惜才,必定不会叫明珠暗投。”
“江账房,今日上我那儿吃酒去如何?”
随着一声恭维响起,接着便群起效仿,恭维祝贺声愈发的多了起来。
江岂懵着被推到了布告下头,红纸黑字的录榜上赫然落着他的名字。
他一下子脑袋晕眩,迟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上榜了?我被选中了主簿?!”
“那可不是嘛,上头端端正正写着你的名字咧!”
“他怎么中得了?一个农户泥腿子,又无半点功名在身上!县太爷莫不是故意偏袒!”
魏佰见着被围着恭维的江岂,心中更是气愤,才被自己嘲讽过的一个小账房竟然选上了主簿,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历来是骄横惯了,魏佰嚷上了头竟也不顾在县衙外头就骂到了知县头上。
话音刚落,恰巧路过的马英幡听闻此话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辱骂知县大人,实乃目无尊长!亏得还是读书人,简直不知礼数。来人,押去县学让儒师好生教导一二,没得口无遮拦落到知县大人耳朵里叫大人不愉!”
魏佰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个衙差上来就把他给扣住了。
“你们竟然敢扣我,放开,我爹可是......”
没等人话说完,嘴里就被塞上了麻布,叫衙役拽着就走了。
见着被押走的魏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鼓起了巴掌。
翌日一早,杜衡到县衙时,新录用的十四人已经早早的过来报道了。
此时吏房正在给新来的吏员做分配和简单的培训。
杜衡背着手进去,听了一二,间隙中道:“两个主簿本官先领过去,衙门里的规矩就由着吏房和礼房教,具体事宜本官安排便是。”
“是。”吏房典史连忙应咯一声,冲着新人道:“江岂,钟圆志,跟着知县大人去。”
一老一少随之出了队伍,江岂两眼发光的看着杜衡,活像只等着主人投喂的小灰狗。
两人恭恭敬敬的给杜衡行了个礼。
杜衡当初选人的时候看中江岂心思活络机灵,算术又快又准,像此般人就适合干些灵巧活儿,跑腿做事,丈量测算等都好;而钟圆志则有些上了年纪,瞧着也一板一眼的,但为人踏实稳重,适合做些细心的活儿,像是录记户籍,过办手续等事情就很合适。
现在既已经选上了人,他也便不吝对两人夸奖,且言明了录用两人的缘由,也好叫两人好好发挥自己的优势长处。
另又简单的说了些自己的规矩,又给两人分配了活儿。
“小人定当谨慎周到办事,不负大人赏识。”
杜衡应声摆了摆手,叫两人回了理政堂旁主簿办事处先熟悉一二县衙环境去。
江岂捧着怀里的一叠册卷,领了命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已经垂下目光开始处理政务的杜衡。
他眼中嘴角藏不住笑。
他就晓得大人是赏识他才关切他的,要不然关切了别人怎就没有录别人去?
大人声如清泉郎溪。
大人面若月色暖玉。
他现在就要化作明月身旁的一颗星子,即便为大人做不到排忧解难,那也要时时萦绕,叫人看到了大人必定也会在身后再瞧见他的身影去。
两人一间屋子的主簿办事处,书案轩敞,周遭几大书架的卷宗,一派书卷气之地,叫他心里舒坦的很。
这可比在食肆的柜台前算账好上不止一二分。
江岂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对杜衡的感激之情来,想要报效知县大人的心越发的充盈。
县衙拾腾完人事变动的事情,已经是七月中了。
午饭后天炎人乏,县衙里下衙的时辰早,午时休息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吃了午食也就差不多该上衙了,想要午睡片刻时间多是不够。
人大都昏昏沉沉的。
杜衡去了一趟县学回来,前几日马英幡把魏佰扣到了县学教育,对此一事他十分的赞赏。
倒不是因为他心眼儿小看魏佰暗骂了自己几句,自己受到县衙中人维护这种行为的愉悦,实乃是作为读书人不知礼义廉耻,目无尊卑该被好生教化,否则顶着功名不对县府做贡献,反而以此嚣张成为毒瘤,那读书科考还有何意义。
县里针对此专门做了规矩,若是读书人不自行约束自身,做好礼仪表率,受人检举或是被抓住,一经查证便送到县学去再做教化,好好的臊臊这些读书人的脸皮,否则也太过嚣张了些。
一时间县里的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大人,新沏的茶。”
杜衡回来带着一身的正午热气,提着笔正在出神,听到声音,他又把笔放在砚台上。
看见是江岂又端了茶来,他道:“这些事儿让听差干就是。”
江岂道:“这当儿天正是人困乏的时候,不是小人有意告状,瞧着听差靠着廊柱都眯眼睡着了,小人也不忍喊醒了人,也不过是端盏子茶的功夫,小人送进来要也整好醒醒神。”
杜衡笑了一声:“都说年轻人精力好,没甚么困劲儿,也便是说你这小子了。”
江岂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杜衡捧起茶杯饮了一口,旋即又吐了一口浊气出去。
“小人见大人从县学回来后便隆眉不展,可是还有甚么烦心事?”
杜衡道:“去了一趟县学,我倒是又想起了家中幼子也当得寻教了,这都打听了些日子,还没寻着个合适的。”
他没想到小哥儿姑娘的求个教导这么难,也不晓得是秋阳县太偏贫了还是什么原因,他犹豫着要不要写封信回去让打听一二,若是有合适的就是多花点银钱请过来也不碍事,就是怕找不到人。
“大人可是要给承意小公子寻教?”
江岂年轻心思活络,全心辅佐杜衡做事,他虽然没来几日时间,但是却也留心打听了顶头上司的家事,即便不知全貌,可家里有几口人,哪些主子仆役的小事还是通透的。
杜衡次子还小,也只有大公子到了能受教的年纪,若是男孩子要开蒙求学的话也不会说老师难寻,独也只有小哥儿姑娘家不好找学究。
知晓杜衡是读书人,有心经营书香门第,这才要给哥儿也寻教。
江岂不免又自我陶醉起来,大人果真是慈父心肠,对待孩子一视同仁且又目光长远,他怎的就这般好运气跟随了这么个上司。
“大人莫要恼,秋阳县里少有人家给家中哥儿女子的请人专门教导,待着年岁大些了教几个字能识就算是开明不错的人家了。受学的哥儿女子本就凤毛麟角,哪里还能出来甚么教人的学究,寻不到人也属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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