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本就气恼烦闷,而下还被同僚笑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甩袖子:“犬子潜心科考,哪里会晓得朝廷易主这等大事,只是怕要让各位失望了。”
秦知闫道:“也是,毕竟一个人心怀有限,这把心思放在科考上了,自是装不下旁的。”
马有才扯了个笑:“新帝继位,想来翌年当开恩科,犬子既是这回能殿试面见天子,想来恩科上也能得见新帝。届时各位再想知晓朝廷的什么消息,我必当让犬子留心。”
诸人笑而不应,只道是这马有才倒是颇为自信。
相携着要出县府,在县衙门口,忽而惊惶前来个小厮。
同马有才相熟的都晓得是马家的小厮。
“这般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马有才心中不痛快,对着冒失赶来的小厮一通呵斥,声音引得同僚驻足。
小厮当众受责也没工夫委屈,只急慌慌道:“方才宅子里来了几个衙差将少爷带走了!”
马有才怒道:“好端端的来带走少爷作何!哪里来的衙差?”
“是上派下来的衙差,说是,说是要带少爷前去问话。”
马有才听闻是上头的衙差,当即便慌了,匆忙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回宅子。
诸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杜衡眉心微凝,先时他便觉得奇怪,马家举子学业功课并算不得拔尖儿出色,这朝竟然一举过了会试,不免让人心生猜忌。
而下有人来带走,不免更加坐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只怕是这马家举子成绩有问题。
否则怎的春闱已经作废还来抓应考之人。
杜衡心中微有些不安,上头当是在查此事,他怕也查到他的头上来。
他匆匆回宅子,同在京中的游豁书信一封,想要打听一下京城的情况。
倒是未等他书信,京里先来了信。
这阵子杜衡一直在留心京城的消息,为此腆着脸没少给他的同窗师兄们书信,只盼着能晓得些情况。
而下已然有信送来。
信件不如朝廷下传地方的急报快,但所言却比朝廷放的上令详细的多。
此次春闱出现泄题一事,乃是二皇子与太子斗权所致,事情败露陛下勒令革除了一杆有牵扯之人官职,为首的主考一夕惨遭流放。
皇帝怒急伤身而无回天之术,崩殂前夕下诏由三皇子继位。
事情急促,国丧,新帝继位等一应事宜办了月余才堪堪办完。
朝中现下才微微有安定之相,三皇子是个有抱负之人,而下空出手来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料理春闱舞弊。
榜单自是作废,除却主考官难辞其咎受了贬黜责罚,所有入榜的考生不单是被撸下进士贡生功名,一一还要受考问查验。
而今已有数人牵扯舞弊不单被贬斥为素衣,且还永禁科考之权,其间不乏高官之后。
游豁和穆惕也受了盘查,索性是清者自清,倒是不曾受到责难。
只是说这次春闱可谓空欢喜一场,不过经逢此番大事,能保全自身未受牵连便已是莫大的安慰了,哪里还敢奢求多的什么。
杜衡微吐了口气,他也是庆幸盘查重心在榜上的考生,还好先时所做的决定。
若是所有考生通查,也怕被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信中又与杜衡透露,新帝上位朝廷势必会有大的动静和改革,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更何况是年轻力壮又心有抱负的新帝。
且三皇子为亲王之时便不满冗官冗吏之事,而今上任只怕往后会在这头有大的整顿。
陛下未有继位开设恩科的打算,且还将加大对官员的考校,届时科考必然会更加严苛,读书人的恩赏待遇可能会有所消减,录用人数上必定大不如前。
游豁嘱咐杜衡若是心思还在春闱之上,定要费昔日几倍之功读书,如此方才科考有望,否则在新政下想要科举入仕只怕难上加难。
杜衡吐了口气,新帝要整顿冗官冗吏,对他们读书人来说确实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想必边关战败,新帝会文武一同重视。
他既已从文,半道上哪里还有能力来从武。
距离下次春闱还有三年光景,殊不知这三年风云还当如何变幻。
杜衡算是按部就班的在读书科考上,现如今忽然出了茬子,倒是让他才发觉好似除却盘算考试以外,他都不曾仔细考虑过往后。
一时间前途迷惘,不知当如何盘算以后了。
过了些日子,县里张贴了告示,马有才的儿子受上盘问,清查出会试舞弊,而下消了所有功名和恩赏俸禄,又被终身禁考。
县里出了这等读书人,作为知县脸皮上也无光。
再者国丧一事倒是知县的算盘落空,心中无气可出,而下有人撞上了枪口,正好作为排解。
不单是召集了读书人以此事作为由头警示批责,马有才在县府的职位也未能保住,此番马家真当是奋斗半生却落得个颗粒无收了。
“而下县府里空出来了个职位,你可想去?”
午后,杜衡和秦小满吃饭的时候闲聊了马家的变故,才从秦家回来的秦小满把秦知闫的话带给了杜衡。
“主簿只是个小吏,你已经是举人了,去做这等职务确是有些屈才。若是在州府衙门上做个主簿倒是还说的过去,但小吏也有小吏的好处,就是前去任职了也还能继续科考。”
秦小满吃了一口凉拌胡瓜,这炎炎烈日的午后吃什么都没胃口,倒是泡菜坛里起的酸水拌胡瓜清爽。
杜衡没有在书院读书后,给秦小满下厨的机会也多了不少。
秦小满吃食细致,这朝脸上都长了些肉了。
家里的亲眷都笑说他在县里住了还不到一年就有了富贵人家之态。
他只觉得现下孩子马上九个月了身子很重,比怀小承意的时候肚子要大些。
许是日子舒坦,吃的好照料的也更好,胎儿养的更大了些。
夜饭过后,杜衡都会带着他到巷子外头走走,只怕胎儿大了生的时候不好生。不过常有张老医师过来看脉,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是不晓得是个小子还是哥儿,亦或者是姑娘。
这孩子只怕是比承意还懒怠些,连梦都不曾托给他的爹。
杜衡给张着嘴巴的承意投喂了一筷子小青菜,天热杜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宅子里照顾秦小满和逗承意,日子过得倒是舒坦,也不曾安排往后。
小满快到产期了,他心思都在这上头。
“我倒是不嫌职务高低,能有个差事儿做也是好事。”
若不是秦之枫跟秦知闫乃是父子不好在同一衙门里共事,不然也会问杜衡。
秦小满道:“若你以后要进仕途,也不好在家里料理铺子营生,读书人嘴巴多,到时候肯定会说一身铜臭味,谋官考校的话名声不好听是过不了考校的。”
为此读书人都会寻些体面的差事儿做,譬如在衙门做事,或是做夫子,开办学堂一系。
做这些事容易攒起名声威望,朝廷会更为青睐。
昔年那些个二甲进士,有名声的都会提前被安排官职,为此读书人心在仕途上的都会早早的维护起名声,只待来日。
杜衡应声:“我晓得,既你都觉得好,那下午我就去县衙里看看。”
饭后,杜衡把秦小满扶去午睡下,待到衙门开门时,他才去县衙里。
问问县吏是怎么个应职法,不管是要不要落职心里都有个底才好。
然则他才到门口竟见着了好些县里的读书人,老早的就已经等在县门口外头了。
一打听才晓得,不知是谁放出新帝要整顿科考与冗官冗吏的消息,往后是科考难,要想谋个一官半职也更难。
原本还想全心科考的老秀才听了风声心头着急来求职也就罢了,竟然连原本清高瞧不起小吏职务,还在等着朝廷空官位的举子竟也都过来了。
朝廷做官渠道紧缩,诸读书人只怕是再赶不上这茬儿往后就再没有机会踏进仕途,自是都上赶着来县府求差事儿做。
先帝在位之时积攒下有功名的读书人不少,此下更是可见一斑。
诸人面面相觑,只秀才功名的见着来了许多举人,更是心中不安,比之功名定然是比不上的,只盼着安排了举人以后还能捡个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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